忍不可忍无需再忍成语意思(孰不可忍:这句话真的是忍无可忍的意思吗)
0301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们经常引用这句话,来表达对某人某事忍无可忍。孔子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呢?是因为他对季氏“八佾舞于庭”这种无礼之举再也不能容忍了吗?其实,孔子之意并非如此,理解这句话的关键在于“忍”和“谓”两个字。今天我们要用一节的篇幅来分析这句话,到时各位就会明白,文法和训诂对读古书有多么重要。
忍:能也,耐也。它有两种用法:
一,从积极的意义讲,能主动地去做某事,如今天的“残忍”“忍心去做”;
二,从消极的意义讲,能被动的承受某种压力,也就是今天常说的“忍耐”“容忍”。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这里的忍是第一种积极的意义,那“忍”的主语就是季氏,即“八佾舞于庭”这种僭越天子大逆不道的事,季氏都忍心去做,那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如果忍是消极的意义,那“忍”的主语就是孔子,即季氏无礼乐,无法无天,我孔子对他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朱熹在解释这章时,两种说法都列举了出来,也没有明确说明这里的“忍”到底是积极主动的忍心还是消极被动的容忍。其实,孰是孰非,关键在于这句话里的“谓”字。
谓:从言,胃声。形声字,本义就是说话。文言文中的谓,用法大致可分为三类:
一,告也,言也,说也。这是本义,即告诉,对某人说话。
二,称也。论定、评价某人某物时,可用“谓”字。文法结构是:谓+宾语+宾语补语。宾语就是所要评价的人或事,宾语补语就是对此人此事作出的评价,即此人此事具有的性质。如:知我者,谓我心忧。我是谓的宾语,心忧,即是我具有的性质,也就是“知我者”对我的评价。
0325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韶、武,是古代的乐曲名称。“尽美矣,又尽善也”和“尽美矣,未尽善也”这两句话均是孔子所说,是对两只乐曲的评价。
0107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之,是指人,即能做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的人。学,即有学问,指此人的性质,也就是子夏对他的评价。谓之学矣,便是子夏认为他是有学问的人。此外如“可谓孝矣”“可谓好学也矣”中的谓字,都是这种用法。
三,当一个人说话,是在表达某种意图、阐述某种想法时,也可用“谓”字。相当于今天的“指的是”“意思是”,现代白话中似乎没有一个与之完全对应的词汇,而英文中有一个词比较合适,即mean一词。如what do you mean?这句话常被翻译为:你什么意思?其实这样翻译不是十分恰当,是意译。最准确的翻译应是文言译法:汝何谓也?
又如所谓,即所指,无所谓,便是无所指,也就是某人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谓”字的后两种用法容易混淆,怎么区别呢?主要看它后面接的是什么,如果只接宾语,便是第三种用法,如果后面接有宾语和宾语补语,那便是第二种用法。如: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
何谓,即谓何,子夏是在问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
之,无实际意义,用在这里表示句子用的是倒装结构,正常语序是“其谓斯与”,即子贡是在问“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句诗,就是指这个意思吗?
【固定搭配“A谓B”的分析】
《论语》中孔子在评价某人某事或是对某人说话时,均有“谓”字出现,大致可以分为两类情形:
第一类:
0221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0306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汝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0509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0606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0613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第二类:
0301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0501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0502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0503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0516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第一组中的“谓”字用的是本义,即说、告诉的意思。而第二组中的“谓”字的意思,则是在论定、评价某人某物具有某种性质。两组中的句子在结构上极为相似,不同之处就是:一个有“曰”,一个无“曰”。一字之差,意思就大不相同。
0606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仲弓:姓冉,名雍,字仲弓。
古时祭祀山川之神,都要选用牛羊等作为牺牲。而且挑选时有严格的标准,如毛色纯正,没有杂毛,头角峥嵘,健壮肥实等。用来拉车耕田的犁牛是根本没有资格用来祭祀山川之神的。
锌,红色。锌且角,即是牛的毛色鲜红纯正,头角峥嵘,好看。这样的牛,虽然是犁牛之子,即便人们不想拿它来作祭祀山川时的牺牲,山川之神也不会同意,也不愿舍弃它。
孔子为什么没头没脑的对仲弓说上这么一句呢?《史记》上说“仲弓父贱人”,这个“贱人”可不是今天骂人的话,贱是指身份低微,而不是品行上不好。贱人即属于民这一阶层,所以孔子将仲弓比作犁牛之子。可是仲弓虽然出身微贱,却好学上进,有才德。
1103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孔子认为诸弟子中,有四人在德行方面比较出众,仲弓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孔子说这个犁牛之子“骍且角”。孔子对仲弓说这句话,实际上是在肯定他,鼓励他,劝他不要自卑。
0613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这句话,是孔子当着子夏的面说出来的,子夏就在他身边。孔子说这句话不是在评价子夏,并非在谈论子夏这个人怎么样。其他如“子谓冉有曰”“子谓子贡曰”等也是这种情形。这些话都是孔子当着弟子的面说出来的,内容也不是在评价这些弟子。
第二组就不同了,如:
0516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孔子是在评价子产这个人,后面的话,是孔子所说,表明孔子对子产的判断,说子产这个人如何如何。但要注意,孔子说这些话时,并不是当着子产的面。虽然孔子与子产同时,且对其为人很是敬重,他却从未与子产见过面。
大概的情形是,某一天孔子与弟子们谈到了子产这个人,孔子就对子产下了这样的评语,于是弟子就记了下来。其他如子谓公冶长、子谓南容等,后面孔子所说的话均是对公冶长和南容的评价,均是指公冶长这个人如何,南容这个人怎样,而孔子说话之时,南容和公冶长并不一定就在孔子身边。
综上,我们可总结出的规律是:若是孔子在评价某人,且不一定是当着某人的面,弟子都记作“子谓某某”,后面接孔子对某人的评语。若是孔子在某人面前对他说话,弟子都记作“子谓某某曰”。遍观《论语》只有一个例外:
0921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这一章虽然记作“子谓颜渊,曰”,但是,从后面孔子说“见其进,未见其止”,“其”字多指代第三人称。此外,孔子说出“惜乎”,表明当时颜渊已经死了,孔子唯一赞许其为好学的学生却不幸短命而死,所以孔子才会觉得十分惋惜。由这两点可以推知,孔子的话绝不是当着颜渊的面说出来的,应当是孔子在与其他弟子谈及颜渊时,讲了这些话。所以,与通行的版本不同,兄弟在“颜渊”与“曰”中间加了一个逗号,以表明后面的话,并非是孔子当着颜回的面所说。
经过前面的分析,此章中的“忍”是何意,我想各们已经一清二楚了吧。孔子谓季氏,即是孔子在评价季平子这个人。“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这句话是在表明季平子此人具有的品性,不是孔子在说:季氏如此嚣张,老夫对他已是忍无可忍了。季氏是鲁国权臣,目无礼乐,僭越国君,是季氏家族的一贯作风,如今季平子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八佾舞于庭”都忍心为之,还有什么事儿不会忍心去做呢?事实也证明孔子观人之准,后来季平子伙同孟孙氏叔孙氏,竟将昭公逐出鲁国,可怜昭公到死也未能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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