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声音的感悟 声音的意义是什么

声音，是人类改造自身五感的第一步。

仰识日月星辰，俯看五色五方，口食腥膻鱼脍，耳闻清风细泉。对于原始人类来说，他们的五感只能感受到大自然所带给他们的原始和朴素的感受。

原始人类开始走向文明的一个标志，就是开始自发地对自己的五感体验进行改造。他们用最简单的颜料书写最原始的刻符，用最简单的铁石演绎最粗犷的乐舞，用最简单的柴火炙烤最涩口的滋味，用最简单的毛皮编制最单薄的衣物。这些固然是人类进入文明的重要标志，但都是出于生物的本能愿望，而非有意识地对自己生存的环境进行加工。

人类最早开始有系统性地对五感体验进行改造，正是从听觉开始的。因为这五感的体验中，唯独听觉只需物理上的改变，即能达到理想效果。而其它四个，都需要一定的化学知识和材料创新，所以也必须是科技发展到相当阶段才会出现。

可以这样说，人类每隔一千年就会大规模改造五感中的一到两个。三千年前，听觉的改造就已经开始了。

音乐的出现对于人类是多么重大的一个事件。在科技水平非常落后的三千年前，那时候的人们还不可能发明各种稀奇古怪的对食物的烹饪手法，更不可能合成各种只能以数字标记的颜色。他们能做的，只是让一些简单的器具发出不是那么刺耳的声响，并以之作为一种消遣排解的乐趣。这本来不是必需的，但古人却做得很好，而且将之注入了民族的魂魄之中。

三千年前的周代，其立国之策，就是众所周知的“制礼作乐”。周之前的夏商两代，夏代文字较少，其国策为何不清楚，商代则笃信鬼神。周革商命后，自然要恢复华夏正统的人治。然而当时的时代已经变了，尤其科技的发展已经迥异于以前。三皇五帝那种部落制的人治社会，再无法适应当时的环境，礼乐治国的基本理念也就应运而生。

礼代表着复杂的社会运行哲学，这里不讨论。我一直感兴趣的，是周人为什么会把“乐”作为基本国策，并成为后世数千年中华文化的标志。这里的乐，其内涵相当丰富，既是指狭义上的音乐，又是指广义上由音乐所产生的社会和谐状态。很显然，周人是把音乐当成了其历史使命来发展。

记录周代音乐最重要的一本书应当是《乐经》，可惜《乐经》已经失传，让今人难以明确当时的所有音乐理论。我们今天只能通过其它一些典籍的介绍，来大致了解当时音乐发展的盛景。其中最重要的两篇，莫过于《周礼·大司乐》和《礼记·乐记》。

《大司乐》主要从制度层面介绍了周代宫廷雅乐的情况。由其中描述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音乐理论已经具备了基本的五音八声十二律。不论音程的理论、还是乐器的准备，都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艺术家们天马行空的创造。周代雅乐有明确的仪式音乐，不同的活动，奏什么乐、唱什么歌、跳什么舞，都有确切规定。

今天之人当然很难知晓当时之人舞出的《云梦》、《咸池》是个什么样子，但我们大体可以区分呆板的郑舞和婀娜的赵舞之不同。也由此可以想像当时之人每事必乐、每事必舞是一个什么场景，为了赵女一舞、轻掷千金又是一个什么胸怀。

相比《大司乐》，《乐记》的记述则更偏理论化。《乐记》开头一句：“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这句话基本就奠定了后世中国人研究音乐的理论基调，那就是，它走向了直达人心的社会学。

多少有一些遗憾。从科技的角度来讲，虽然中国的音乐起始很早，但却迟迟无法从弦乐中领悟到波动的本质，也就没从音乐发展出现代的波动力学，甚而现代科学。《乐记》当为其始作俑者。这并不怪大小戴，因为正是他们这一批学者在石渠阁考定五经，这才有了文化大一统，也才有了由此衍生而出的其它学问。要让他们在那个时候直接走上科学理性的道路，太牵强了。

现代物理本质上就是波动的物理，从一般的机械波、到电磁波、再到量子力学的物质波，波是现代物理的核心。也可以这样说，正是因为18世纪的数理学家们学会解波动方程，才建起这样一座宏伟的物理学理论大厦。欧拉、伯努利、拉格朗日他们，当时研究的对象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琴弦。不同于吹奏和打击乐器，弦乐器有着明确的振动特征，能够实验上观察到频率与弦长等物理量的关系，从而为理论的构建奠定基础。

当然，频率和弦长的关系又实在太显然，早期人类就能发现。但在当时的欧洲，由于艺术与科学的孪生性，使得科学家们都对艺术存在着某种痴迷，一定要想方设法用尽可能复杂（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数学的美）的方式来解释艺术。正是这种误打误撞，成就了后来的电磁学和量子力学，成就了整个物理学大厦。这是一种巧合，是音乐带来的巧合。也是音乐之于人类发展，不同于其它的重要意义。很遗憾，这个巧合没有发生在中国，虽然朱载堉最早开出了2的12次方根，并实现了严格的十二平均律。

三千年前的中国人，对于音乐的痴迷是见于笔端的。先秦的典故中，许多都有音乐的影子，比如熟知的高山流水、风萧萧兮易水寒、蔺相如逼秦王击缶，等等等等。《礼记》讲“士无故不撤琴瑟”，琴对于中国的古人来说，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乐器，它涵盖着生命中最重要、最需坚守的那些意义。这有它积极的一面，因为音乐的浪漫，让中国人在后世一千年的贵族社会里身心被彻底解放，也造就了那诗意的一千年。可以这样说，音乐是那个时代的主题。听觉的首先被释放，也最终奠定了中华盛世最初的音响。

两千年前对触觉的改造，和一千年前对味觉嗅觉的改造，以及过去百年对视觉的改造，同样是科技史上的大事。由此可以推断，从现在开始，视觉革命将成为后世一千年社会生活的绝对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