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例说明柳永是如何运用铺叙手法叙事抒情的
在北宋前期词坛,柳永词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写羁旅行役的感受。这是他的一个特点,也是对宋词的一个开拓。而在写法方面,柳词又以铺叙而见长。他的代表作《雨霖铃》,正是这方面的代表。这里,我们就通过这首词来体会一下柳永的羁情词及其铺叙手法: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首词,是柳永的一篇传世名作。柳永本就以抒写离情别恨、描绘秋景而见长。这首词,正是写秋天的羁愁别恨,而在写作技巧上,又是铺叙的范例,此外,其高超的点染、虚实等技法也被后人奉为典范。
词一开始,“寒蝉”三句写一对情人离别前的情景。这是第一层的铺叙,重在渲染气氛。这几句写了所闻(蝉鸣)、所见(长亭、骤雨)、所感(寒、凄切),而且写出了节令(寒蝉—秋天)、时间(晚)、地点(长亭)、气候(骤雨初歇),并通过这些,写出了离别之际的痛苦心情:此情此境,令人凄然欲绝;耳闻寒蝉哀鸣,更觉心碎。再以全篇来看,这短短三句,渲染出了一种悲凉凄恻的气氛,为下文做好了铺垫。而且,以情理方面讲,这几句又紧紧连缀下文:“对长亭晚”见其不忍离别,引出下文“留恋处”;“骤雨初歇”写出不得不别,引出下文“兰舟催发”。
以下,是第二层的铺叙,写离别时刻的情形,重在描摹情态,这又分为几个小层:
第一小层:“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这里,一方(情人)恋恋不舍,一方(船家)频频催行;不忍离别,又不得不离别。
第二小层:“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是对离别时情态的细腻描摹。离别之际,难舍难分;手拉着手,四目相对,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有一颗颗泪珠伴着喉头的阵阵哽噎簌簌落下。
下面又是进一层的铺叙: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这是对离别后情形的推想。“烟波”表明行人要走的水路,“楚天”又表明了他要去的方向。烟波浩渺,暮霭迷濛,犹如离人浓浓的离愁别绪弥漫于水天之间。
这几句由实入虚,化虚为实。景是实景,然冠以“千里”、“沉沉”、“阔”等词,并以“念去去”统领,表明是设想之辞,是虚景,但写来却犹如实景一般。
虚实一体,物我一境,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再就点染技法的角度看,“念去去”可谓“点”,“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则为“染”,写“去”后之情景,水遥天远,离情无限。实际上就上片而言,离别为点,别前情景及别后之设想均可谓之染。
所谓点染:点,就是正面点出主旨;染,就是侧面渲染、烘托。点,是总提;染,是分说。点,就是点出核心意思;染,是具体描绘,形象地烘托,给人以更具体的形象和更深刻的印象。
换头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总结归纳上片,又引出下片,也点明了全篇的主题——“伤离别”。“更那堪”一句,把上片的时间、环境、气氛等进一步深化,在词意、在离情上又进了一层:本来就“伤离别”了,而又是冷落的秋日,自然是伤情之上再加伤情了。
以下就层层铺叙,写这种“伤离别”之情。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是一层。这一层写的是虚景,是揣测之辞。“酒醒”承上面“帐饮”而来。不堪忍受别离的痛苦,只有借酒来麻醉自己,但醉后终归要醒,醒后如何呢?岸边愁柳低垂,欲系人住,晓风凄冷,残月失色。“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何其凄凉!
这几句,素来被认为是点染的范例,清人刘熙载《艺概•词曲概》谓:“词有点有染,柳耆卿《雨淋铃》云‘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上二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意染之。点染之间,不得有他语相隔,隔则警句亦成死灰矣。”确实如此。“杨柳岸”、“晓风”、“残月”三个意象构成一种凄清幽冷的意境,烘托离别之愁绪悲伤。而实际上,我们觉得,后面的每一组(每一层叙写)乃至全篇,都可谓之“染”,渲染、烘托“伤离别”之情。
再以虚实的角度看,这里景是虚景,情是实情,此组句子及以下数句皆为虚景。写来却都是化虚为实。
下面,“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仍是推想之辞,是推想分别以后更长更远的时间里的情形。这一层里面又是一层套一层,层层推进:“此去经年”,这一分别就是许多年啊!在这许多年中,即使有良辰美景也是“虚设”;即使有“千种风情”也无人诉说;何况有好景、有风情尚且如此,没有好景、没有风情时的境况就更有可想而知了。
这里的“风情”主要指男女之间的风月情怀,也有“情致”、“兴味”等方面的意思,当然主要还是指男女之间的爱恋之情,这就更只能悄悄而尽情地与所爱的人说,而对方又远离而去——非负心,非薄情,非绝情寡义,此情何堪!
就是这样,全词通过层层铺叙,把一种难以描摹的离情别恨表现得淋漓尽致,荡气回肠。我们再来集中地看一下它的铺叙:从大的方面说,先写别前,次写别时,再写别后。而它的铺叙又是很有层次,且始终不离“离情”这一主线,即以时间而论:秋天→傍晚→今宵→经年;以空间论:都门长亭→执手相看(船旁)→千里烟波(江上)→晓风残月(远方)→良辰美景虚设(想象、推想之所)。次序井然。
除了成功的铺叙外,如前所述,这首词的点染手法也极为高明。
前面说过:点,就是正面点出主旨,点明核心意思;染,就是侧面渲染、烘托,是具体描绘。这首词的主旨是“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就全篇而言,可谓之“点”,全篇中的所有笔墨,都是围绕这两句作文章,可谓“染”。而且有一个特点,“点”处都是情语,而“染”处皆为景语或情景杂揉之语,情是主,景为情服务。上片写别时情景,“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是正面叙写,可谓之“点”,而前后“寒蝉”三句,“千里烟波”二句,皆为景语,从环境上烘托、渲染。下片,换头两句为情语,这是主,是点,下面的几层皆围绕此而“染”:“今宵”二句,纯为景语;其后数句都是情景交融之语。
至于“虚实”,前面已经谈得很多了。眼前之现实为“实”,设想为“虚”。此词上片大都是实景,借景抒情;下片基本上都是推想假设之辞,想景之景,因情设景,是虚,又化虚为实。最后又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作结,这“良辰好景”、“千种风情”都是想象之辞,可谓以虚作结,而就全篇而论,当前的景物这些实景,可以随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但伤离别这种目前的实情,因为结拍的虚写而显得更凝重、更持久。
总之,此词在铺叙、点染、虚实等艺术技巧方面都给我们提供了非常成功而珍贵的艺术借鉴。
通过这首典型的作品,我们可以对柳永的羁旅行役之作及其铺叙手法,乃至其点染、虚实等写作技法,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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