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柳永的人生哲学和处世态度
大概是“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吧。
柳永的故事是传奇的,同时也是悲剧的。他年轻时逍遥自在,文采风流,却在科举上屡屡受挫。第二次落榜时被皇上诏书批评“属辞浮糜”,写下了一首鹤冲天,在这首词里,柳永不仅自封白衣卿相,而且把功名说成“浮名”。皇帝当然勃然大怒,这首词也给他的仕途宣布了死刑。
“文章憎命达”在柳永的身上的体现是矛盾的。繁华与落寞、热闹与凄凉,这两类截然相反的境遇之对比,却正是柳永的人生状态。
“奉旨填词柳三变”在市井红尘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许多青楼女子因唱柳永的词而红透京城, “一生赢得是凄凉,追前事,暗心伤”。又是青楼女子最终成全了柳永,让一个断然无法立足的人成长为一个让人无法忘却并使历史闪烁光辉的词人。
你也许会发现他的热闹处有生命的凄凉,寂寞处也有生命的风光。
但同时他的文化身份也就变得模糊而暧昧了。浪子文人功名未成,不为文坛所接受,饱受宦官文人的白眼。
“我知道这世界无我容身之地,只是,你凭什么审判我的灵魂”――《异乡人》
李清照在她的论词专著《词论》中曾这样评价过柳永“语出尘下”。这显然是有失公允的。历代以来的词论家亦如是,在充分认识到柳永词作的价值的同时,总不忘批判一句艳俗。
诚然,柳永词作中却有艳俗一类的作品,但是我们至少可以看到历代传统的观点多是根据一些词话的记载还有他的《鹤冲天》以及以《木兰花》为题的描写青楼歌姬的一类作品把柳永定格为潇洒不羁的“浪子词人”形象。
我个人认为正是这种歧视色彩的存在导致了我们没能充分认识到柳永词的更为深层次的精神内涵,也忽视了柳永词对于整个宋词发展所作出的传统认识以外的巨大贡献。《乐章集》中六十多首羁旅行役词,比较全面地展现出柳永一生中的追求、挫折、矛盾、苦闷、辛酸、失意等复杂心态。在这类词中,柳永写其行踪所至,自抒漂泊生活中的离别相思之情,意境苍凉。只有真实感人的个人情怀才容易造就伟大的作品,因而柳永将个人郁结不平之气融入词作的先例无疑会有效带动宋词的健康发展。
这种士大夫情怀有力的影响到了苏轼和后来的词人。比如后世词人有与柳永相似的“狂”字的用法。《八声甘州》也更加表明,柳永的词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所谓“婉约”,柳词其实是豪迈而豪情的。
从现存资料来看,柳永自离乡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虽然他在词中一再抒发思乡之情,然而功名未成,乡关何处?这个无根浪子留给我们的,只有人生飘泊不定的无依之感。同样是游山玩水,李白通常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而柳永则是“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诗人,总是要挣脱无法容身的现实空间,而回归到属于自己的时间里。但柳永的离别恰恰与此相反,它逃向一个永远无法把握的空间,却把所有的美好都变成遥远的过去。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离别带给柳永的是悔恨,而不断的离别带给柳永的就只能是虚无,是自己和自己的告别,是灵魂的游离和放逐。
放不下,回不去,情深没人诉,壮志无处酬。
人生好与坏的两种状态,又该如何评定呢?外物的各种刺激和我们自身做出的反应之间,存在着可大可小的空隙。安于或是不安于,不过是内心的需求罢了。
在青楼梦好里依红偎翠,没能使他留恋忘返。像封建时代的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柳永其实从未放弃过对功名的渴求,毕竟家学渊源使然。他一方面想归隐渔樵,另一方面却又干谒权贵、苦心经营,可见其用世之心。毕竟入仕做官才是正途,他还是无法摆脱时代的桎梏。他有限的晚岁光阴就虚掷在愁苦凄凉的旅途之中了。失意。还是失意。他也渐渐开始怀疑,这从金銮殿施舍下来的功名,是否值得自己如此苦心经营?
“百年役役雁来去,一梦昏昏鹿有无。”人生百年,追名逐利、营营役役,最终却似梦中鹿,说不清是真是假。
可惜知道归知道,执着归执着——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但是每一刻又都在执着,并且会一直执着下去。
这样的柳永分明是另一个王勃,然而王勃是幸运的,因为他英年早逝,所以他可以在最风流的年纪演绎最风流的故事。他还不用领悟官场坎坷,不用在乎天子喜恶,他做他自己,他活他自己。柳永却不可以,他要生存,即使他的词作很多,即使很多女子心甘情愿供养她。可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有尊严的男人,他可以大笑‘奉旨填词’,他可以自封‘白衣卿相’,可他终究是一个平凡的人。他不能像魏晋那些狂人一样,隐居山林。他只能舍弃掉自己年少时的骨气与尊严,希冀在那自己毫无容身之处的朝堂苟延残喘。那时的他年过古稀,说他想在朝堂再有一番作为,那只能说是不现实的。他更多的是想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只会做妇人之语的文人,他要向他证明,当年的自己被针对是多么的可笑与荒谬。
可笑的是他准备奉献后半身的官场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以至于当时的正统文人将他作为笑柄,即使后世有着无数人仰慕他的潇洒,喜欢他的词作,正史上却没有他的只言片语。
你说我的诗下流?我偏偏要叫“上风流冢”。人生若能一路欢歌,倒也不枉桐花万里。
今宵酒醒何处?管他呢。
他的风流倜傥也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沉重的命题:那就是风流与才华。
生命有许多种形式,有些人追求物质上的富足和崇高的社会地位,有些人以追求精神富足和自我价值的实现为人生的目的,而有些人则夹杂在这两种形式之间。
我们无法断言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应该有的人生,也许前者只是在别人走过的路上一直不断重负着乏味无聊而嘈杂的历史,而后者,才能作为一个独特的个体被认识被探寻。
如梁衡所评“人生在世,天地公心,人各其志,人各其才,人各其时,人各其用,无大无小,贵贱无分。只要其心不死,不得其用,时不我失,有助于民,就能名垂后世,就不算虚度生命。这就是为什么历史记住了秦皇汉武,也同样记住了柳永。”
无论是巍峨的高山,亦或奔流的江汉;无论是振翼之鲲鹏,亦或撼树之蚍蜉。
想想人类那波澜壮阔的发展史,每个人的成长和命运,过去和未来。
虽然终不过是浩瀚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但人终究也是不平凡存在。
便如那坠落天际的流星,来这世间走一遭,又终将化作尘土回归那璀璨的星空。
是波澜平息的宁静,也是生生不息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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