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号声怎么形容(南林军号)
海南春早夏更早。春分那天,南林农场嘀嘀嗒嗒的军号声将朝阳从一山之隔的南海唤起,穿越牛岭山巅的乳白晨雾,将南林大道两旁的椰子树和木棉花映照得格外精神,路上的人们已开始体味夏天般的滋味。
为了聆听这串军号声,我一大早专门赶到场部,是再次亲近,也是深情告别。
南林农场是20世纪50年代兴建的一座军垦农场,最初的垦荒者都是从部队转业的,放下枪炮挥起锄镐。这里是海南农垦创建最早的橡胶场之一。橡胶不但是经济作物,更是战略资源,在军事和航空航天上广为应用。当年面对敌对势力的重重封锁,爱国华侨冒着生命危险将种子从海上运回国。那些穿越炮火硝烟的军人,在蔚蓝色海水环抱的绿宝石海岛上种植出绿苗,中国的土地上终于长出自己的橡胶树。
我其实是一只途经此地的“候鸟”,无意中邂逅军号。因体检发现肺部有小结节,医生让我到温暖且空气好的地方疗养一段再复查,我选择了海南,到一个以种植生产橡胶为主的农场民宿小住。在3个月里,我经常到附近的林子里散步,呼吸这里清新的空气。
热带雨林中的植物多是自然生长的,但眼前的橡胶林绝对由人工种植。房东告诉我,这些一搂粗的橡胶树都有“花甲”树龄。我抚摸着树身上割胶留下的瘢痕,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房东在一旁介绍,有人说橡胶树叫“千刀万剐树”,你看这一道道刀痕,不就像是受刑吗?有人赞叹这树是“母亲树”,几十年源源不断地流出乳白胶液,的确与母亲无私的乳汁太像了!
在橡胶林,我看到了一座烈士墓。从碑文中了解到,这位林树民烈士是附近田公村人,21岁参军,次年在解放乐东县的战斗中牺牲。我心中感叹,多么年轻的生命!我摘下帽子,绕墓地一周,再蹲到墓前,拂去碑上落叶,薅扯碑前杂草,起立,深鞠一躬。这时,农场场部传来的军号声将我的思绪带到了激情燃烧的岁月……
我循声找到农场场部。如今已经是国营农场的企业怎么还会有军号声?在场部大门口吃酸粉时,我认识了一位刚好“古稀”之年的本家,她叫刘少君。她父亲是当年农场副场长,带着朝鲜战场上获得的一等战功勋章,跨越鸭绿江又跨越琼州海峡,来到南林。
我惊喜地说:“大姐是军人后代啊!”
她用下粉条的长筷子朝周围的人画个圈,说:“喏,他们也都是,不是第二代就是第三代。”
我急切地想知道军号的答案。她笑笑说:“你这是找对人了。”原来,农场一开始就是部队建制,各种作息时间自然由军号传达。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军人在军号声的滋养下,采用完全人工劳作,开山种橡胶,一年四季斗志高昂。改制后,他们也曾敲半截钢轨作为钟声,但已经退休的父亲听不习惯,找到场部,要求恢复军号制,司号员的津贴由他私人出。这个提议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吹号人也乐意义务按时吹号。现在的军号声当然是录好音,通过场部广播室播放的。
“刘老弟啊,告诉你个秘密:军人和他们的孩子都有特殊情结,听见军号声都会一个个眼睛发亮!”
交谈中,我了解到她当年做割胶女工时的艰辛。他们每天凌晨两三点起床上山,在头灯的照明中割两百来棵胶树,并回收两大桶胶,天亮后挑着这80多斤重的担子,带着一身露水汗水,踏着早晨的军号声下山。工作不仅仅是消耗体力,还要与毒蛇、蟒蛇、蚂蟥对垒。蚂蟥会狡猾地从树上掉到人身上,吮饱了血变成一个圆球滚出。最讨厌的是蚊子,一团一团向人进攻。
大姐的高光时刻是荷枪实弹星夜随部队围捕空降特务。出发前老父亲鼓励她,教她要领。她对老英雄说:“虎父无犬女!”而父亲在农场的高光时刻,是接待过多位前来视察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一位老帅得知他从朝鲜战场归来,一个连的战友仅剩下8个,握着他的手说,替战友在新战场再立功,这里是中国橡胶的井冈山!他立正行军礼,答道:是!老总!
军号如同战马,在现代军队不再扮演当年的角色,但军号声中昂扬的军魂、团结奋进的特质,早已渗透到人们的血液中。
3个月过去了,我将离开这里,想再来场部听一听这里的军号声。
在大门口,我又遇到了做小生意贴补家用的刘大姐。我对她说:快清明了,能陪我去看看刘伯伯的墓地吗?她微笑摆手说,清明节她去给老爸扫墓时,一定会专门扎一束野花,告知墓中人,这是一个他没有见过面的本家小弟弟送的。
军号又响了。绵延不息的军号,是对远逝的忠魂深情的追忆和抚慰!(■刘 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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