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君在何方 《敢问路在何方》符合《西游记》原著的内涵吗

本站作者 2024-04-11 20:08:00

敢问君在何方

关于《西游记》的第一个听觉记忆,很多人本能哼出的,多半是“灯灯等灯,灯等等灯,丢丢丢~”。

没错,《云宫迅音》,传说中我国第一首电声乐。

不过,《敢问路在何方》,才是《西游记》的正牌主题歌。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据我妈说,小时候无论在干啥,只要窗外飘来这两句,我一定会在一秒钟内丢开所有、飞奔过去开电视,哪怕是深更半夜已经入睡,都会立即苏醒、弹射着下床。

傻孩子不懂事,这时候开电视有啥用呢,这两句响起,说明这一集已经播完了呀。

可这首歌,大概是永不落幕的那种。

三十年后,张大胡子拍新版《西游记》,处处把“时代不同了、名著也不同了”的求变精神挂于嘴边,可他最后,依然配上了这首歌。

杨洁导演的自传,标题就是《敢问路在何方》——在那个从技术到资金无一不短缺的时代里为整个民族圆梦,个中之勇毅无畏,非这六字莫属。

就连六小龄童老师当初被网友们玩梗群嘲的那个“文体两开花、中美合拍”的大片,名字也叫《敢问路在何方》。

象征性、符号意义、默认的唤起物、绑定的代言体、深入人心的不可分割,此其谓也。

历朝历代治西游者太多,作品主题早被拆解到无限深刻:宗教,哲学,内丹修炼,求放心之喻,人在自由和秩序间的永恒博弈……

唯独这一首,“路在脚下”,简简单单四个字,甚至略显鸡汤,乍一看,仿佛“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的十万+推文标题。这也是我早年自以为读通原著时,对这歌词略感不满的原因,因为它看起来,把《西游记》给说浅了。

真的“说浅”了吗?当然没有。“浅”的,只是那一刻的我自己。

好在“浅”是可以填补的,有了更多沉淀与阅历,总能了悟:何止是没有说浅,甚至可讲是包罗万象,至理尽在其中。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这是什么?是大道至简,大音希声,繁华落尽见真淳。是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你想想,《西游记》明明有那么多的内容,八十一难,十万八千里,一十四年寒暑,三界五行,四大部洲,佛教道教儒教,神族妖族龙族,那么多能拿出来铺排、堆叠、罗列的东西,可以写个交响乐组曲的那种,但这歌里边,一星不着痕迹。

只留下这几个短句,只那么浅白如话,然而,所有的一切,却分明历历在目。

挑担牵马,最普通不过的举动,不一定假手于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任意一位平凡的行旅者,都可能亲历这些操作;日出晚霞,最普通不过的天象,不一定发生在女儿国、火焰山、无底洞,任意一个寻常的白天黑夜,都可能见证这些风景。

偏偏还是你和我,一路同行,偏偏还是迎来和送走,日复一日。

踏平坎坷,踏字,用心体会,跟踩平、走平、压平相比,都不相同——它格外有“不拖泥带水”的利落,什么坎坷在前,也不必多加言说,所要做的,不过是脚起脚落。

成大道,道既可以是道路、也可以是道理。

斗罢艰险,那么惊心动魄的四个字,西游的叙述主体,也没占据什么篇幅,轻描淡写着掠过,连上的还是更加轻描淡写的“又出发”,好像每天吃饭睡觉、上班打卡。

艰险的多义性,既可以是妖魔鬼怪、险山恶水,也可以是内心的魔障、疲倦与恐惧。

那一串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是我五音不全的孩提时代(说得好像现在就五音全了一样)最被长辈们嘲笑的梗:总在哼,总哼不准。

看起来插入得有点无厘头,其实,正好与下半段的“一路豪歌”扣合,把超迈洒脱推到了新的高度——你觉得我们辛苦,我们分明是在享受这段旅途。

刚开始拍《西游记》时,主题曲本来由张暴默演唱,那个版本偏于柔美抒情,直到断断续续播出了十一集后,才决定换成男声,这次请了蒋大为来录,他的唱法清澈、激越、嘹亮,一下子抓准了这首歌该要的那种腔调。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段看起来毫无技术含量的啦啦啦,最能体现这份“清澈、激越、嘹亮”。

副歌部分,春秋冬夏,佛法中要经历的一切劫,酸甜苦辣,佛法中要灭度的一切苦,一番番,一场场,无止息的循环,这不正是西行要去寻找的答案、要去超越的桎梏、要去勘破的业障、要遁出的轮回、要乘愿再来的世间。

下半段大家不太熟悉,毕竟西游剧尾走字幕时,只用了前一半。

总的来说,“翻山越岭两肩霜花”略刻意、略过猛,像要催起一点苍凉和悲壮的意思,但很快就绕回到了之前演绎的基调里:“任叱咤”,还是笑看风云淡,“向天涯”,还是走到头、不回头。

最后,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收尾。

据词作者阎肃的儿子阎宇回忆,那年,阎老接下《西游记》的创作任务,起初文思泉涌落笔如椽,一口气写到“踏平坎坷成大道”,然后就在这里卡住了,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写,绞尽脑汁、踱步沉吟、来来回回,阎宇被老爹晃得头晕,忍不住吐槽说:“爸,你在地毯上都走出一条道了。”

“地毯上都走出一条道了”,就这么一个无心的玩笑,让阎肃突然想起了鲁迅《故乡》中的那一句:“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天启神示一般,“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由此诞生。

无独有偶。

乔羽老爷子给《聊斋》系列剧写歌,一时找不准灵感,跟朋友聊起,朋友笑称最近好像《聊斋》很火、成了热门话题:“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于是,就有了《说聊斋》里脍炙人口的那两句开头。

香港电影黄金期,导演编剧们在茶餐厅里开会讨论剧情,每次僵住破不了局时,常常是保洁阿姨或服务员小妹进来收盘子、擦桌子,一边干着一边无意骂了句脏话,于是,满盘皆活。

妙手偶得,大约可有两个意思,第一,因为有妙手,所以能偶得——但凡用了妙手,自然可以偶得;第二,因为是妙手,所以该偶得——但凡属于妙手的东西,只能来自偶得。

这末句作为题眼,尤其意蕴无穷,那么多艰难险阻,那么多披荆斩棘,那么多妙谛禅机,一语道出,却只是那么平常。

就这样,那个洪荒宇宙里华美到不可方物的神话,飘下凡尘、浸润心间,降解(升华)成了我们每个人都置身其中的体验。

《西游记》就是这样的作品,你往外扩,可以扩大到无穷,你往回落,却可以落入灵魂。

中国古典神魔小说史上,能扩大到无穷的文本不少(比如《封神演义》),但能再落入灵魂的,也就《西游记》了,所以,四大奇书、四大名著、明清七大部,这些“第一流俱乐部”,只有它能拿到会员卡。

那《西游记》到底写的是什么呢?它写的是人的一生。

怎么描述一生呢,答案从无定轨,是三藏那样的坚定执着?是悟空的那样的无所畏惧?是八戒那样的大巧若拙?是沙僧那样的沉稳持重?还是白龙马那样的默默承载?

你是否还留恋大闹天宫的青春狂野?你是否已于风餐露宿夜宿晓行里走出了中年的寂寞和萧索?你是否直到熬成斗战胜佛,方才悟尽世间之况味与恬淡?你是否在磨平棱角的同时卸落心魔,然后在自我修炼与除暴安良中修成正果?

唯一的公约数莫过于:路就在脚下。“敢问”,是找人交流、是寒暄的开场白,可这一路上,没有人能解问、没有人供你提问,你只能设问、只能自己回答自己的提问。那么,别问,走就对了。

既然每个人都有一条无从逃避的程途,既然我们注定漂泊在尘网之间,既然意义只在跋涉间生成既然希望总栖止于远方和明天,那就整宿行装,你牵好马,我挑上担,一起上路吧。

猴哥,师父,八戒,沙师弟,三太子,我是那个一直在目送你们前行的人,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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