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时光说说 乡下的时光

▲01

回老家的第一个夜晚，我开始失眠。

这个暑假与以往任何一个都不同，因为我不得不在即将奔入社会的最后一个假期中做出影响我未来人生的重要决定。我开始回忆起高中时代，初中时代，甚至小学，回顾我这一路走来的学习生涯。我仔细搜索那些可能被散落的细节，和现在对比之后我发现，只有大学才是我真正发生了一些改变的时期。

在大学里，我的心路历程异常艰辛。大一的时候，尽享高考给我带来的荣耀，不管做什么都像带了块免死金牌，趾高气扬。当我发现大学里的课程依然是填鸭式的教育，我拒绝学习。我整天混迹社团，结交新朋友，大肆挥霍着大学四年里仅有的青春。我在所有人称之为“自由”的象牙塔里寻觅自由，但自由并不意味着放逐。

当我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课程上的怠慢对着我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家庭这边，一个211的头衔终止了这场荣耀，不知何时转换成“月薪6000+”的招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开始把目光转向社会，疯狂信仰“读书无用论”，上某同城网站投简历兼职，被骗了一点小钱不说，差点没把自己弄进一些不可描述的不安全窝点(不是传销，但是危险，被骗到郊区外，万一被掏了某个器官估计后半生无望)。这段时期是我最颓废萎靡的时期，我的脾气暴跳如雷，像一根高温下暴晒的火柴，任何一点不顺心的小事都能引发一场灾难。除了少数几个朋友知道以外，我再没有对人讲过。那段时期说真的，当真像被洗脑了一样，觉得读书无用，以至于逢年过节的时候，我最怕亲朋好友对我提起“大学生”这三个字，我畏惧他们的眼光。

▲02

大三是最平静的一年，这一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一年我也在自我救赎。从外在到内在，我一点点做着改变。我削去自己的懦弱，也摒弃之前的自卑。我从心底开始接纳自己是名211大学生，也憧憬211大学生的未来并不会混得多惨。给予我这种信心和勇气的，除了某些人(朋友)以外，当然还有自己的担当。

我周围有人告诉我，你变了。不是相貌的变化，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变，大概是一种叫“气质”的东西吧。每每听到这种夸赞，我心里甭提多高兴。开心的同时也会怀疑，自己当真有“气质”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吗？嘿嘿，贼乐。

这个时期，同时我也想通了许多事。关于“赚钱”，没必要那么迫不及待，更不可攀比。如果我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和辍学的那些人一样，用自己的青春换取收入可观的月薪，我何必花费16年的光阴苦苦埋头于书海并且让自己枯燥呢？我选择了上大学，势必就要鼓励自己去汲取一些社会上触碰不到的营养，这些营养只在大学里有。我认识到文化水平的差距，真的能在思想层面上和一个人拉开距离。

比如有时候我回村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总要过来跟我讲一些歪道理，说什么上了大学马上就要出来工作了吧？月薪XXX＋是没问题咯？要是几千块钱都没有，那你这大学上得有什么意义，还不如那谁谁家打工的儿子，一点混头都没有。这话放在以前，我可能会低下头来沉默不语并且感到羞愧，但是现在于我，我为他感到羞耻。我承认目前的确达不到所谓的期望值，但并不代表之后一直达不到。我最讨厌农村的也正是这一点，什么囫囵吞枣的腌臜事都要放出来比一比，好像谁的家庭生活不透明就是不合理的存在，就会遭受群起而围攻的炮轰。

▲03

除了这一点令人恶俗以外，农村的生活还是很惬意的。如果说城市是一个精力充沛的青年人，那么乡村就是一个慢悠悠的老人。在乡下，什么都像被放慢了0.5倍速一样，日子特别长。我通常5点半就醒了，窗外没有刺眼的阳光，空气却充满宜人的绿色。拖着不愿醒来的睡意，再继续贪睡个把钟头，也不过才六点多。如果在城市里，不到八点是绝对起不来的，而且通常一醒来便八点一刻了。

农村的生活节奏很慢，像一首刻在碟上的古典音乐。以前有的人家里养了一圈鸡，那么早晨势必就在公鸡的打鸣声中惊醒。现在的村里，则是卖粉的人悠扬婉转飘荡在水泥巷子里的喇叭声，当然永远不会少的，是我家门前那条不大不小的溪流哗啦啦的流水声以及妇女们捶衣服的声响。

只有这样平日里的乡下才是真正的乡下，因为它不像过年时候的热闹，它没有年轻人从城市里带来的喧嚣，它只是安静。

安静的还有守着菜园子的家犬，园子里结着硕大的瓜果，可这狗对果实一点兴趣也没有，耷拉个脑袋只管它趴在地上凉快去了。偶尔被路过的一两只母狗勾引，啪嗒一起身就追随而去，只留下一些苦瓜藤南瓜叶在风里恣意摇曳。

▲04

老人家的蒲扇是夏日里乡下必不可少的降温神器。当城市里被满是空调排出来的热气包裹得密不透风时，乡下的老人家运用千百年以来传承的智慧，聚集在阴凉的小巷子里一边聊着天，一边扇走热流。我喜欢凑在这些老人跟头听他们唠嗑，因为不仅可以尝到香甜可口的瓜，还因为这是了解外出不在乡下的这段日子，村里头发生的各种大事小事最快捷有效的途径。譬如，谁谁家前段日子嫁女儿啦，谁谁突然离世了，哪个村干部今年做了好事等等。有时候运气好，还会碰到这些老人讲过去五六十年代的生活，就像莫言的书变成口述的一样，听起来颇有一番味道。

到了黄昏，聒噪的蝉鸣渐渐随夕阳消退，道路两旁的蛐蛐便开始奏响草丛的盛宴。我记得小时候，每年的暑假都会有一个夜晚，挨家挨户摆出水果，炒黄豆和梦轩，大人们搬出长凳坐在家门口，给每个小孩手上脚上绑上红绳，称之为“拜老娘”。没错，就是所谓的七夕。小孩们就傻傻地望着天空，等待麻雀搭桥见证牛郎织女天河相见的典故。结果往往等着等着，只见到一个痴呆的大月盘挂在天上，除此以外就是忽明忽暗的云层，见无趣了，倒不如吃着梦轩看动画片去了。再后来，那些孩子长大了，便知道传说只是传说，不可能成真，索性抓一把炒豆奔电视而去，只留下一些大人在门口纳凉侃大山。

那时候我也喜欢看动画片，但是看完动画以后，我还是会不死心一个人跑到平房上去看一会月亮，因为那时候我相信，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鹊桥，牛郎和织女一定能相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格外喜欢夜空，特别是明朗的夜空。我家对面的山丘有一棵形状公鸡的树，树抬头直上便是北斗七星。昨天夜里我又认真地看了一次，还是那个勺子星，只是公鸡树貌在变，人在变，世间万物都在变，只有宇宙浩瀚无垠，可以算作永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