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艳芳电影台词左手(电影《梅艳芳》,谁舍得这人生)

本站作者 2023-11-28 22:45:00

梅艳芳电影台词左手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梅艳芳》的第一支预告片出街时,我只看了一点点就开始涕泪横飞,最后对着手机屏幕哭崩了。朋友问我,是因为这片子拍得很好吗?我说,不不,它有可能是个大烂片,但是有一种片子,就算你心知肚明它很烂,你也会买票去看它一看的。我并非梅艳芳或张国荣的粉丝,梅张二人大红时我还不懂事。小时候又顶讨厌听粤语歌,极不喜欢陈百强,那曲折转圜的九声六调总让我觉得世界陈旧了下来,陷入靡靡黄昏之中。

而至这两年,去香港的博物馆,偶遇老粤剧电影回顾,我兴致盎然地加入一群老年人中,和他们一起看着黑白影像的任剑辉、白雪仙、梁醒波,罗艳卿,李香琴,林家声…… 大佬倌们生龙活虎,在银幕上出现又消失。最后我还和老人家们一起唱了《香夭》,愉快地结束观影。我想,是因为我也已经尝到了那一丁点,人间的滋味。

《梅艳芳》这部电影放到最后二十分钟时,全场已经抽泣声一片,气氛有些吊诡,明显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努力保持克制和静默,但悲伤仍然像瘟疫一般在空气里蔓延。电影有的时候像一种巫术,而进电影院观影就像参加一次集体的巫术致幻仪式。当这最后二十分钟,银幕上的时光转入2003年时,谁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一切按部就班地发生着,昨日情景再演一遍,那些老早消弭于岁月长河中的情绪又被抓了回来,于是在场所有人共享了这一刻的悲伤。电影结束,镜头定格在那个经典的瞬间,她穿着婚纱的剪影,转过身来,挥手对所有人说,Bye Bye!坚定而有力,一个极漂亮的人生休止符。

啊!真好!

1982年,梅艳芳赢得了第一届新秀歌唱比赛冠军,决赛她唱的是徐小凤的名曲《风的季节》。那个年代,香港经济已经起飞,是亚洲四小龙之首,电视机普及千家万户,梅艳芳夺冠的电视画面成了那一代人的共同记忆。芳龄十八,却有十四年的演出经验,从小丧父,还有个出了名吸血的母亲。于是,四岁起她就跟着姐姐梅爱芳一起四处跑码头唱歌养家。她也有上学念书,但因为卖唱女这个身份令她在学校备受歧视,念到中学就退学不念了,消耗了她整个童年的还是鱼龙混杂的各色娱乐场所。

她常在荔园唱歌。荔园是当时香港最大的游乐园,内有游泳池、溜冰场、动物园、各种游乐设施,还设有剧场,唱粤剧,唱京戏,唱流行歌曲,表演杂技魔术等等。后来的粤语片明星陈宝珠、萧芳芳也曾在荔园卖唱,成龙还是七小福成员时也在荔园卖过艺。现在很难再去了解那是什么样的一个环境,什么样的一个时代。后来看到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叶问到了香港,褪下长袍,换上短装。战后余生,重遇宫二,两人走在夜路上,宫二环顾四周,满街武馆的招牌,不由叹道:这不就是一个武林么?

香港直到1971年才废除大清律例,旧文化环境在这座孤岛上如化石一般遗留下来,像荔园这般收留了十八般武艺各路沦落人的地方,也是这江湖的一部分。梅艳芳唱歌并没有什么师从,不过在这些场子里看着别人怎么唱,怎么演,怎么应对客人的取闹,可以说她是从小就在江湖闯荡的孩子,见惯了各种复杂场面。所以在电影《梅艳芳》里有一场戏是她教张国荣如何应对酒场里的客人,张国荣是富家子弟出身,读书留洋,唱歌可以,但要应付夜总会那些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他就毫无经验了。

这么说吧,在梅艳芳那层天皇巨星的外衣下,她江湖儿女的侠义与深情才是真正吸引我的地方。唱歌其实是一桩极消耗情感的事。1982年,在她新秀大赛夺冠时,台下坐的评委有黄霑和顾嘉辉,当时这二人号称辉煌组合,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一个写词,一个谱曲,包揽TVB绝大多数电视剧主题曲的创作。黄霑给梅艳芳打了满分,而顾嘉辉说艺术没有满分,硬是扣去一分。

梅艳芳正式出道后的第一首歌《心债》,也是这二老的作品。《心债》不同于《风的季节》,《心债》委委婉婉唱的是一个「情」字。当时梅艳芳十八岁,情感经历几乎空白,唱完第一个版本交到黄霑和顾嘉辉手上,二老旋即表示满意,收货。

电影《梅艳芳》里有几句台词极好:

「慢歌不是唱伤心,是唱唏嘘。」

「快歌不是唱兴奋,是唱反叛。」

梅艳芳有一首快歌我极喜欢,《将冰山劈开》,与许志安对唱。这是典型的八十年代迪斯科舞曲,一如常规操作,是翻唱了西方的热门歌曲,原唱是德国歌手Sandra Cretu。而梅把这首歌唱得攻气十足,许志安那把男声则唱得受而妖娆,原作中电子乐的氛围被大大减弱,人声加强,完全将这首歌转化成了港乐。

这就是梅艳芳性格的两个面,慢歌一面是深情迤逦,快歌一面是个性和力量。1986年,她遇见了世纪大渣男近藤真彦,当然,我冠之以「大渣男」的时候我有个朋友肯定会表示不同意,他会说,她只是经历了爱情。

近藤真彦是日本当红的偶像歌手,两人在酒会上相识,隔年开始了异国恋。在恋爱的这一年中,她七次飞往日本去见他,而他却一次也没来过香港。她替他解释,他比我忙,他没有时间,所以只能我去看他。

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她选择奋不顾身为他挡住,从未说过一句怨言。

一年后,恋情结束,他给出分手理由是「如果她没有了我,她会死。你没有了我,你还能好好活下去。」这里的「她」是指他的女朋友中森明菜,而他还有个绯闻女友,叫松田圣子。就在这一年,梅艳芳拍了她的电影代表作《胭脂扣》。《胭脂扣》是一个拖了很久的项目,主演阵容早就定好,梅艳芳、郑少秋、钟楚红、刘德华。却无奈中间起了波折,导演唐基明改了多次剧本,迟迟无法开拍,因此嘉禾老板何冠昌(同时也是梅艳芳的契爷)决定换导演,启用当时还是新人的关锦鹏来导这部戏。

这一波折延误不少时间,其他三位演员档期不合,纷纷辞演,只有梅艳芳坚持了下来,因为她锚定了《胭脂扣》里如花这个角色,非演不可。

至于男主角的人选,公司本来意属唇红齿白纨绔子弟模样的吴启华,而梅艳芳非常坚持地推荐张国荣。这里不得不说梅艳芳眼光独到,后来几年吴启华一路演了不少三级片里的咸湿角色,而十二少这样的人物可以纨绔,但不可有半点下流咸湿。当时张国荣的合约在新艺城,而《胭脂扣》是嘉禾的项目。为此梅艳芳提出了“换人方案”,将张国荣调来嘉禾拍一部戏,而她愿意去新艺城拍一部戏以作交换。

于是《胭脂扣》成。

《胭脂扣》是讲一个深陷在爱情中的女性如何从死生契阔走向洒脱放手的。梅艳芳将这样一个女性内心的千回百转都演到淋漓尽致了,但洒脱放手并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2003年,当她得知自己的癌症无法治愈后,她飞去日本又见了近藤,她没有告诉近藤自己得病的事,近藤都误以为她是特意飞来给自己过生日的,直到12月30日,她去世的那一天,好友电话通知近藤,近藤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来告别的。

梅艳芳活跃的时期,正是音乐工业最辉煌的时期,也是香港电影最黄金的时期。她的存在对于粤语方言区的人们来说,是如空气一般的存在,随时随地都围绕着你。你不太会刻意想起她,更不会去想如果有一天空气消失了会怎么样。我现在再回看梅艳芳开记者招待会宣布自己病情的视频,她削瘦而坚定,言词铿锵,她说,我相信我会医得好的。十一月时,她飞去日本拍了人生最后一支广告,广告里她戴的是假发,气色看上去也不错,没有人会相信这已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了。

辞世前四十五天,开了人生最后一场演唱会,据说此时已经需要穿尿不湿上场了。演唱会是在红馆开的,香港最大的演出场地,可以同时容纳上万名观众。

就算到了此时,很多民众还是把演唱会看成是普通的演唱会,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次永远的告别。陈奕迅也是演唱会上的嘉宾,他自己每次回看演唱会视频,都很懊悔:“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对她说谢谢?”人人都称她梅姐,坚强有力,作为娱乐圈的大姐大,她好像永远会在这里。陈奕迅说他会按下视频的暂停键,对着画面里的梅姐郑重地说一声谢谢。

这场演唱会的尾声,是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对台下的歌迷说自己是嫁给了舞台。人生落幕最后一首歌,她唱的是《夕阳之歌》,这首歌正是翻唱自近藤真彦的《夕焼けの歌》。她缓缓走向舞台深处,回过头来对着大家挥一挥手,用尽力气喊出那一句Bye Bye!

那一刻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哭,是因为我看见了一个强大和勇敢的女性,虽然生命短暂,但却拼尽全力绽放光芒。我这一篇小文是无法说尽她的一生的,而电影《梅艳芳》只有两个多小时的篇幅,也只能呈现一个片面的她。真正的梅艳芳,恰恰存在于没有被述说,没有被呈现的那一部分。

其实有一个小细节,一直没有人提过。在梅艳芳过世的头七夜里,她的徒弟们给她烧了一个纸扎的红馆,说是师父喜欢四面台。四面台,是四面都坐着观众的舞台,梅艳芳喜欢人群,喜欢被人环绕着,喜欢热闹。据说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把音响都打开,放欢快的舞曲。这是令人我着迷的点,强大勇敢与脆弱裹挟在一起,人才完整而可爱。

不要问我电影《梅艳芳》里演员演得像不像,没有人可以和梅艳芳张国荣一模一样,风华是绝代,是无双,是不可仿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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