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到底是谁杀死了祥林嫂(鲁迅《祝福》祥林嫂悲剧的原因)

本站作者 2023-06-23 18:55:00

祝福到底是谁杀死了祥林嫂

刚来的祥林嫂可悲吗?

“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洗地,杀鸡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没有添短工。”她是“满足,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

我们看到这里怎么形容这样一个人? 勤劳?能干,朴实…… 起码我们不讨厌,还很喜欢,感觉有些可爱,有些亲切。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勤快的、朴实的人,后来怎么样? 可悲。我们知道她在鲁镇的人们团圆、欢声笑语,“爆竹声联绵不断”的新年里凄然地死去。我们现在看来《祝福》里的每个人对于祥林嫂的死都有责任,可是整个鲁镇感到痛苦了吗?没有。大家都沉浸在过年祝福的欢乐之中,浑然不觉自己扮演了刽子手的角色,用今天的法律去抓人,抓不到,也就是说凶手是隐形的,我们要从立足文本总结凶手的特点,化无形为有形。

鲁四老爷怎么看待祥林嫂?文本中几处语言描写,且看:

一、夫家来寻祥林嫂,四叔一知道,就皱一皱眉,道:“这不好。恐怕她是逃出来的。”

二、祥林嫂二次来鲁四老爷家做工,四叔照例皱眉暗暗地告诫四婶说,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菜,只好自己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三、祥林嫂新年死去,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声的说:“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鲁四老爷用的最多的词是“皱眉”,对祥林嫂戒备、鄙视、冷漠的可见一斑。凶手的特点之一: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大言不惭”,“吃人”却没有感到任何歉意。

鲁四奶奶如何?文本中的是“慌忙”二字。

慌忙的说““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又慌忙的说:“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慌忙大声说:“你放着罢,祥林嫂!”

可见,凶手的特点之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看起来没有乱棍打她、破口大骂,但是次次慌忙里,次次都在要祥林嫂的命!某种意义上讲,这种“无形”的虐杀比有形的伤害还要令人揪心、痛苦。

那柳妈呢?

柳妈告诉祥林嫂,“实在不合算”改嫁了,头打破了,留下耻辱的标记,本该“索性撞一个死”,这回阎王要把祥林嫂一劈两半。柳妈建议她去捐门槛。

我们在这儿能看到神权,神权是“公平”,不讲理的公平。凶手的特点:以看似“善良”的面孔将不合理的观念推入人心,有恐吓的性质,尽管很可能出于无意识的恐吓。

以上讲到这些都是与祥林嫂颇有关系的,那旁人呢?祥林嫂的“阿毛”被狼吃了,她反复的自我谴责,反复陈说,人们反应如何?从文本找,

“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她说到鸣咽,她们也就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

我们可以观望到一个态度,人们是隔岸观火的“欣赏”,满足了自己的“变态心理”观众心理,满足的去了。发现人们的“优越”之心没有?本来祥林嫂的期待是很卑微的,听一听,安慰安慰,她的痛苦就减轻了一点,我们知道,反复陈说引来的却是鲁镇人们普遍都冷漠和以她的痛苦取乐。多么残酷,祥林嫂在众人的冷漠的“观中”、“谈中”、“笑中”生命终于枯竭了。

文中的“我”与短工有段对话,可以说代表了“不相关”的人对祥林嫂死的态度。文本里: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然而我的惊惶却不过暂时的事,随着就觉得要来的事,已经过去,并不必仰仗我自己的“说不清”和他之所谓“穷死的”宽慰,心地已经渐渐轻松。

我们不要忽略一些词句,词词诛心,句句诛心。这段话里,短工是这样的:“始终没有抬头”“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还不是穷死的”“淡然的”“仍然没有抬头”

是否体会到——一种悲哀。凶手的特点之一:人死了,后果那么严重,但人们还是很平静,很平常。且这不是个案,是整个鲁镇人们的平静,整个新年祝福欢乐氛围里,人心:心安理得。

那有同学可能有疑惑:文中的“我”有“惊惶”,有轻松,又有负疚,“我”还打听祥林嫂呢。是吗?我在轻松什么,负疚什么?文章里的“我”面对祥林嫂又如何?文本:

“说不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于给人解决疑问,选定医生,万一结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这“说不清”来作结束,便事事道遥自在了。我在这时,更感到这一句话的必要,即使和讨饭的女人说话,也是万不可省的。

孙绍振先生对文本的“我”剖析时提到“所有的人都不感到悲痛,只有这个和祥林嫂悲剧毫不相干的人,内心怀着不可排解的负疚感”

我以为这解析还可以再挖,“我”是不是负疚的?但是不想帮助!“我”是不是“怕事的”?想要逃离。

“说不清”是“我”用的频率很高的词,用了五次。文本有言:况且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我们细品,细品。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说,与其说“我”是清醒悲切的,不如说,我是胆小的;

与其说“我”是心怀愧疚的,不如说,我是软弱的。

与其说“我”是无能为力的,不如说,我是懦弱的。

一个这个知识分子不是一个,是一群。

到这里,与祥林嫂有关系的鲁四叔、鲁四奶奶、柳妈……没有人愿意想起祥林嫂,没有人留意想起祥林嫂。一个人死去的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一定有自己的名字,为什么无人问及?看文本提到

“大家都叫她祥林嫂”“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镇上的人们也仍然叫她祥林嫂”

她为什么叫祥林嫂?因为她老公叫祥林。她姓什么,叫做什么名字,谁都不知道。老公叫祥林,她就叫祥林嫂。也就是说,一个女人嫁夫随夫,没有名字;但是问题来了,嫁了第二个老公,此人名日贺老六。再回到鲁镇来,书上明:

“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

这里有一个自动化的思维套路,即只有第一个丈夫算数,“烈女不事二夫”,嫁第二个丈夫是罪恶,也就是说:第一夫即为忠,第二夫为罪。

从祥林嫂的名字梳理下就能发现三个细思极恐的地方:第一,一个女人嫁夫随夫,没有名字;第二,第一夫即为忠,第二夫为罪。第三,没有人觉得不合理,自动化的思维套路。

祥林嫂死于“无形的牢笼”,我们回头看《祝福》里没有“吃人”的字眼 !但是祥林嫂她是被封建礼教的观念以及对女人寡妇的成见和偏见“吃”掉,她的悲剧的特点是没有凶手,是没有刽子手的死亡,她就是一种被观念逼上死路的。

这儿我结合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法国存在主义作家,女权运动的创始人之一)的观念谈谈“观念”。

只有当女性对自身的意识发生根本的改变,才有可能真正实现男女平等。

这是值得细细解读,已经是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第二性》中有一句话,令人深思:

“而是因为他人一开始就介入孩子的生活,从早年起,她的使命就蛮横地注入她体内”

不难想到祥林嫂,在农村,封建礼教很严酷。丈夫死了,妻子就成了丈夫的“未亡人”,也就是成了等死角色。这就是封建礼教的夫权:妻子是从属于丈夫的,丈夫死了,还是丈夫的。鲁迅在小说中问题提得深刻:婆婆卖了她,让她去当别人的老婆,不是违背夫权了吗?不!封建礼教还有一权,那就是族权。儿子属于父母,儿子死了,儿媳妇就自动转到了婆婆名下。

看小说中卫老婆子怎么评论祥林嫂的婆婆:

“阿呀,我的太太!你真是大户人家的太太的话。我们山里人,小户人家,这算得什么?她有小叔子,也得娶老婆。不嫁了她,哪有这一注钱来做聘礼?她的婆婆倒是精明强干的女人呵,很有打算,所以就将她嫁到里山去。倘许给本村人,财礼就不多;惟独肯嫁进深山野墺里去的女人少,所以她就到手了八十千。现在第二个儿子的媳妇也娶进了,财礼只花了五十,除去办喜事的费用,还剩十多千。吓,你看,这多么好打算?

婆婆实在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婆婆,按我们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坏透了!

就产生了封建礼教内在的第一重矛盾,就是夫权要求守节,族权可以将之卖出,卖出就是以不能守节为前提。接着就发生了所谓抢亲。这里面显示了族权以暴力强制的特点,而这种野蛮却被视为常规。

我们可见:夫权让她守节,族权强迫她改嫁,唯独没有她自己能让她自己如何。

夫权是不讲理,族权是不讲理,神权是不讲理,这三重压迫令人崩溃,但是没有解药吗?没有别都的路可走了吗?我想今天的我们不会选择去死,我们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由其他”,但是——祥林嫂自己没有这个观念,她沦为封建礼教的牺牲品,被麻醉了,以至于眼神空洞了、希望破灭了、精神失常了,最终生命枯竭了。

读完《祝福》,站在书外看完祥林嫂一步一步走向深渊,我默默在书上写到“感觉不到不合理的‘合理’才是最可怕的”,按孙绍振教授的话讲就是“荒诞野蛮的观念已经深入到每个人的潜意识里,感觉不到荒诞了”。也许当今,就在当今,我们还仍然没有摆脱落后思想残余,仍然背负着“天然使命”,所以鲁迅的“呐喊”之声才如此深邃,振聋发聩!

专著:

[1]孙绍振.解读语文[M].

[2]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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