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诗的意义和价值是什么
二月频送客,东津江欲平。
烟花山际重,舟楫浪前轻。
泪逐劝杯下,愁连吹笛生。
离筵不隔日,那得易为情。
杜甫《泛江送客》
古代诗的阅读在于两个意义,一个是文献、历史上的,“保存-研究”,一个是诗艺上的“学习-逃离”。
要读懂一首抒情的古诗,首先是要认识其词语本身的表意。
我们的意识,本身是超越性的,它不断逃离自我,向外界触及,在诗艺中,自我被作为“情境”出现,意识的超越性存在作为“造境”出现,诗歌的本身则作为“意境”出现。
我们应该明白,造境是其中最关键的,也是最根本的。没有意识的超越性,也就不存在了认识的可能,那么作为意境在其后接触的就是无意义的“空文”,这并不是说空文是不存在的。
造境本身是虚无的。一旦造境开始发生,诗歌就会化作意境。属于自己的情境开始被造境所造成。造境就像一位搬砖建房子的人,他从意境拣来砖,最后搭出了情境的房子。
上述过程就是“学习”,尤其是对古代诗的学习。
我们还应该明白一件事,即抒情诗本身是属于感性的工作,诗歌这样的艺术不应该是理性的。理性在提炼概念的过程中变得更抽象。我们讲“寓目于前”,所以诗歌要成为直观,从意境到情境的造境过程,文字被直观化了。
但这种直观不是跟我们用眼睛看见花木一样简单的,用眼睛等官能,是一种直观向外的低级过程。诗歌的直观是寓于内的,它最终成为了情境。
一开始没有意境,更没有情境,只有造境活动的“可能”。可能是什么?明月如眉,但它要成为玉盘,这是一种“可能”。造境最终要成为情境,情境是造境的完满。一切可能,都是向着一个完满的存在的。
我们既然已确定了情境是造境的完满,也就是搬砖的人终于完成了他造房的工作。此时我们有了情境的,由于情境为我所“有”,所以我们把它当作“情”。
阅读诗歌就绝对不是由情造文,它更接近于由文造情,当然我这里没有讨论创作诗歌,我是在讨论我们面对一首古代诗而言,尤其是它是主要抒情的。
情境与直观的关系是什么呢?我说,我们的造境最终确实达到了直观,也就是我们“看见”了诗里面的山水。但这与官能的作用根本区别。我们不能看见山水,那么我们就是在感性世界中,由情而生的直观,这是一种“境”,所以情境似乎更应该理解为“情-境”。
我们知道诗歌给我们带来的是“学习-逃离”,我们的造境完满的同时,我们也就从当下的“时空”,达到“情-境”,这意味着“情-境”与造境一样是超越性的。既然是超越的,那便一直在“逃离”,造境面对自我的时空逃离,转向与意境这一在场的面对,当它完满时,成为“情-境”,也就是“情-境”是直接面对意境逃离的。它永远在逃离中,也就永远是虚无。我们知道实实在在的事物是“致密”的,它不具备超越性。超越的永远在超越中,不具有实在,所以我们的“情-境”永远是虚无,永远是超越的。我们下一秒就必须让“情-境”变成虚无,我们脑子里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为了避免这一“乌有”的实现,也就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要随时达到“情-境”,也就随时从意境中超越。我们在诗歌的文字上不断超越的同时,我们就已经“超越”了实实在在的时空,进入到“情-境”的世界。一旦我们放弃了意境,我们就只能陷入虚无留下的“乌有”,我们什么也没有了,又落入时时在在的时空,而意境也就再变成了“空文”。
我们有时是可以回忆的,回忆是一种把意境重新“提出”的过程,这一过程完全建立在脑内,显得艰难。我们在此时也失去了对“空文”的直观,我们所能实现的直观也就只剩下造境达到完满的那一刻。我们看似是由内到内,不同于原来的“由外到内”,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外。“空文”才是“外”,造境一旦要走向那堆砖的意境,意境就已经变成“要被拿起的砖”,对于砖本身,要被拿起的砖已经进入超越中,它被拿起时自身实现了完满,也就成为了造境。我们可以这么说,造境先是超越了“乌有”,超越了前一个虚无留下的“乌有”,这时工人走向砖。工人把砖放在地基上前,砖在手中是“将用于建造的砖”,这一走回地基仍是超越了前一状态的砖,也就是造境又超越了意境。所以,意境是“内”,是超越性的,没有从外到内,在造境的过程中我们不能这么说。回忆诗歌与当下诗歌唯一的区别在于是否面对“空文”,回忆更难,也更不利。
我们再用建房子来作为示例,砖被放在地基上成为建造的一部分,就是超越了造境,它已经属于了“情-境”。在这里我纠正一个误区,就是认为未盖成的房子是不“完满”的,这是错的,我只说过造境的完满是“情-境”,“情-境”没有完满,只有不断的超越,这可见我们前一个示例的局限。你又会问,造境的超越性难道不是和“情-境”一样的吗,那为什么造境会有完满之时,你似乎就把完满当成了静止的,这是错的,一条河流汇入大江,这其中有哪一刻是静止的吗?只有当江河都干涸了,变成了“乌有”,才是静止的,我们就要等待降雨,那是造境第一次走向砖堆。
“情-境”一刻也不静止,一刻也不停下超越,我想到一座山就要想及群山,否则我停在虚无上,这不可笑吗,我停在一个虚无上,那就落入了“乌有”。
对于“学习-逃离”的过程已经解释得够多了,我想告诉各位的是阅读抒情诗的后一种意义,就是“学习-逃离”,前一种是研究性质的且不说。那么真正进入“情-境”,你所获得的绝对不是不断超越这一看起来忙碌且无聊的过程,你将逃离时空,这首先与你的意识相符合,因为你的“本身”是意识的,你不是一团骨肉,所以我要告诉你,你做了最符合你这一种应符合的事。这难道不美妙吗?我们伟大的批评家们,所讲的各种各样美妙的诗歌所得的,难道不都是在逃离中获得的吗。
并且记住,我们获得的也是超越性的,而不是实在的实物。
也就是,阅读诗歌,是我们做了我们应做的事,而诗歌是“丰富”的。我们把我们应做的可以做得更多,这难道不更美妙吗?
我很喜欢阮公的《咏怀八十二首》,我放一首在这里:
开秋兆凉气,蟋蟀鸣床帷。
感物怀殷忧,悄悄令心悲。
多言焉所告,繁辞将诉谁。
微风吹罗袂,明月耀清晖。
晨鸡鸣高树,命驾起旋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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