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金陵的故事
历史上书写南京的诗篇浩如烟海,即使是其中广为传颂的也成千上百,如果只从中选出来一句作为南京的宣传标语的话,我会选谢朓的《入朝曲》首句:“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这句诗既写了南京的自然之美,又说出了它的历史地位。
金陵
这句诗“金陵”之名也是南京使用过的名称中最广为人知的,虽然后来南京几易其名,到了清朝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依然给女主角们冠以“金陵十二钗”的名号,当下也有严歌苓《金陵十三钗》这样的作品以“金陵”指南京这个地方。
而金陵这一地名的最早使用时间当追溯到战国时期,相传楚威王灭越后,在此设金陵邑。关于“金陵”的来源,有两种说法,一说“因山得名”,一说“埋金镇气”,后者的说法是楚威王见此地有王气,故埋金以镇之。这样的说法固然带有明显的传说成分,但越是离奇的故事传播范围越广,所以金陵王气之说也就成了千百年来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尤其是东汉以后,三国魏晋、南北动乱,朝代的频繁更替,更让这座城市成为文人墨客感慨系之的所在。经过隋朝短暂的统一,到了大唐盛世,唐诗绽放出灿烂的光辉,南京这座经历了六朝兴替的城市,成为诗人们追怀吟咏、借古讽今的素材。自此开始,“金陵怀古”成了一种文学传统,金陵以及金陵的各个标志性的地名反反复复出现在诗人们的笔下,为六朝金粉的靡艳不断涂抹上沉郁的哀伤色彩。
还是李白。
他的一首《登金陵凤凰台》将南京的山川的形胜和追古的幽思都写进来了:“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街和白鹭洲
三山街位于今南京秦淮区中华路与建康路的交汇处,始建于明代,据说街名就是取自李白这首诗。也有传说称朱元璋修南京城墙时,将城墙内的三座小山填入燕雀湖里,山挖平后在山基建了三山街。此地在清代的时候是行刑的场所,比较有名的事件就是金圣叹因“抗粮哭庙”在此处被斩首。
如今的南京有名为白鹭洲的公园,却与诗中的白鹭洲不是一回事。李白写的白鹭洲是唐朝时候长江上的一个沙洲,因多芦苇白鹭而得名。因其位于长江中心,把江水一分为二,所以有“二水中分”之说。后因长江改道,如今白鹭洲已与陆地相连,但在明朝的时候白鹭洲还是金陵十八景之一。
石头城
如今南京有石头城公园,在鼓楼区清凉山一带,是古石头城的遗址。1990年南京市在此建设景区,以“石城怀古”为主题。
关于石头城最有名的诗,莫过于刘禹锡的《金陵五题·石头城》: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潮打空城”的潮水是长江水,唐朝时期长江改道,所以现在的石头城已经见不到潮水拍打城墙的场景了。但石头城著名的“鬼脸照镜”还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历史的痕迹,江水侵蚀的城墙遗迹仿佛让人还能听到来自遥远时空的潮水声。
然而孙权建功立业的雄心终究在自己的孙子——孙皓手中黯然收场,孙皓是东吴末帝,昏庸暴虐,无力抵抗晋朝的攻伐,西晋大将汪睿的军队兵临城下,他只得出城请降。孙吴灭亡。
对此事,刘禹锡也有一首诗:《西塞山怀古》。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乌衣巷
刘禹锡的《金陵五题》写了南京的五个地方:石头城、乌衣巷、台城、生公讲堂、江令宅。诗虽短小,却道尽了这座城市蕴含的历史意涵。所以,石头城成了南京的别称,乌衣巷则成了王谢风流、士族风雅的标志。
金陵五题·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关于乌衣巷名称的由来,有多种说法。但从字面意思来看,巷名来自于居住在这一带的人多穿乌衣这一说法最为可取。
西晋永嘉之乱之后,晋室为匈奴所迫,衣冠南渡,以长江为屏障偏安江左。伴随着东晋王朝统治序幕的拉开,北方世家大族也登上了江南佳丽地的舞台。其中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琅琊王氏来自于山东,陈郡谢氏来自于河南。王导、谢安是这两大家族众多著名人士中的翘楚,王导为东晋开国皇帝晋元帝司马睿在南方站稳脚跟做足了功夫,以至于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谢安则主持了著名的“淝水之战”,击败前秦的进攻,保住了东晋王朝暂时的安宁。
现在乌衣巷建有王谢古居,供游人凭吊南朝风流。
秣陵
金陵、秣陵,一字之差,让南京这座城市的地位从天上跌落地下。秦朝统一六国之后,秦始皇东巡至金陵,听方士说此地有王气,很是不悦,就命人改金陵为秣陵。“秣”是马草料的意思,以显示对金陵的“降格”。
这样的说法让秣陵这个词更有沧桑感,所以在我的感觉中,“秣陵怀古”比“金陵怀古”更能引人发出思古幽情。清朝时纳兰性德就曾以“秣陵怀古”为题写过一首诗。
山色江声共寂寥,十三陵树晚萧萧。中原事业如江左,芳草何须怨六朝。
此时的南京已称江宁,是江宁府的治所所在地。纳兰性德是康熙皇帝的侍卫,所以这时候也正是曹雪芹的爷爷曹寅一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期。南京经历了唐宋元明的繁华之后,纳兰感慨的仍然是六朝旧事、江左风流。
南京既为“六朝古都”、“十朝都会”,这里的十朝是指十个朝代,六朝却是特指,说的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曾在南京定都的六个王朝:孙吴、东晋、刘宋、北齐、萧梁、南陈。这些王朝虽然时间短暂、领土促狭,不如大明王朝绚烂,但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曾被视为中原化外之地的长江以南地区登上了经济文化的舞台,成了经济文化的领秀之地。
纳兰在诗中还是提到了明朝的——“十三陵”,大明王朝是南京建都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朝代,而纳兰来到这里的时候,面对的已经是十三陵里那些在晚风中的萧瑟树木了。
明清之际的孔尚任写《桃花扇》寄托了对明王朝的哀思:
山松野草带花挑,猛抬头秣陵重到。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
南渡,宋室也曾南渡。宋高宗说“西溪且留下”,便在杭州守着宋朝的残山剩水。李清照在颠沛流离中度过晚年,曾寓居南京,她在一首《临江仙》中曾写道: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
秣陵、健康,都是南京。
建康
晋时吴勃的《吴录》中曾有这样的记载:“ 刘备曾使诸葛亮至京,因睹秣陵山阜,叹曰:'钟阜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孙权闻言便在此定都。改秣陵为建业,彰显自己建立宏图霸业的雄心。到了晋朝,因要避晋愍帝司马邺的讳,所以改称建康。
“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隋朝的大军兵临城下,陈后主还抱着美人宴饮,最后落得被士兵从胭脂井中拉出来的尴尬下场。隋灭陈后,南京一度被称为“蒋州”。到了唐朝,又有白下、上元、江宁、升州的名号。南唐曾短暂地以南京为都城,称江宁府。
到了辛弃疾在这里登上赏心亭,写下那首《水龙吟》时,南京已经又恢复建康的名字了。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辛弃疾一生都梦想着北伐恢复中原,这样的处境让他在东晋偏安江南的历史中找到了发泄心中抑郁的出口。所以他也曾在《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畅想当年刘裕北伐时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到如今在赏心亭上,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江南游子”只能“挑灯看剑”“栏杆拍遍”“吴钩看了”,却终究完不成“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梦想。
如今南京秦淮区水西门外仍有赏心亭,是近些年来重新修建的。名为亭,却是楼阁样式,无法让人从中想见当年赏心亭作为“金陵第一胜概”的景象了。
与赏心亭齐名的南京亭台,还有一座著名的新亭。“新亭对泣”出自《世说新语·言语》:
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王丞相便是王导。也是在新亭之上,谢安和王坦之赴桓温的“鸿门宴”,谢安轻描淡写化解了一场暗流汹涌的政治暗斗。
谢安是李白的“男神”,李白曾多次写诗追慕谢公风采:
“安石东山三十春,傲然携妓出风尘。”
“安石泛溟渤,独啸长风还。”
谢安,字安石。可能就是因为李白以谢安为精神偶像,所以对南京尤为热爱。
不过如今看不到新亭的遗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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