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右任先生简介

于右任诗词集（1902-1919）

题词　　　　柳亚子

一

落落乾坤大布衣，伤麟叹凤欲安归？卅年家国兴亡恨，付与先生一卷诗。

二

茅店霜鸡剑影寒，几回亡命度函关。书生已办忧天下，莫作山东剧孟看。

三

义师惜未下咸阳，百战无功吊国殇。寒角悲笳穷塞主，可怜我马已玄黄。

四

贝加湖水碧潺湲，去国申胥往复还。已换赤明龙汉劫，那堪回首列宁山。

五

虎踞龙蟠旧石城，当年失计误迁京。不须更怨袁公路，南朔而今有战争。

六

苍黄阳夏筹兵日，辛苦钟山养望时。终遣拂衣归海上，高风峻节耐人思。

七

泰玄墓畔桂千丛，尚父湖边夕照红。稍惜江南哀怨地，小戎驷铁换秦风。

八

廿载盟心结客肠，使君风谊镇难忘。怜余亦有穷途感，才尽江淹鬓未霜。

序屈武

略

一九0二年前

杂感

柳下爱祖国，仲连耻帝秦。子房抱国难，椎秦气无伦。报仇侠儿志，报国烈士身。

寰宇独立史，读之泪盈巾。逝者如斯夫，哀此亡国民。

蜂虿螫指爪，全神不能定。蚊虻囋皮腹，痴儿睡不竟。优患撄人心，千钧万钧劲。

为向彼何人，横卧东半径。一针不及创，一割不知痛。伤哉亲与爱，临危复梦梦。

伟哉说汤武，革命协天人。夷齐两饿鬼，名埋认不真。只怨干戈起，不思涂炭臻。心中有商纣，目中无商民。叩马复絮絮，非孝亦非仁。纵云暴易暴，厥暴实不伦。

仗义讨民贼，何愤尔力伸。吁嗟莽男子，命尽歌无因。耗尽首阳草，顽山惨不春。

信天行者妄，避天行者非。地球战场耳，物竞微乎微。嗟嗟老祖国，孤军入重围。

谁作祈战死，冲开血路飞。

吊李和甫

和甫和甫，命短心苦。好战场肯信途穷无用武，好男儿轻残七尺委黄土。

痛定思痛君如何？抱恨定料黄泉多。谗人交乱伤骨肉，隐痛难明起风波。

湘累怨极神情乱，横死庶解人疑难。一瞑不顾亲何安，土蚀寒花封痴汉。

执笔三年不成声，至此肝肠寸寸断。

兴平寄王麟生、程抟九、牛引之、王曙楼、朱仲尊诸同学

转战身轻意正酣，无端失足堕骚坛。近来进步毫无趣，诗意凭陵陆剑南。

失意再游清山寺题壁

万千兴会怅登临，得罪苍苍罚苦吟。落叶横飞偏碍眼，高僧时到一论心。

手无阔斧开西北，足驻长途哭古今。为问东山人在否？末流为尔一沾巾。

署中狗

署中豢尔当何用？分噬吾民脂与膏。愧死书生无勇甚，空言侠骨爱卢骚。

从军乐

中华之魂死不死，中华之危竟至此！同胞同胞为奴何如为国殇，碧血斓斑照青史。

从军乐兮从军乐，生不当兵非男子。男子堕地志四方，破坏何妨再整理。

君不见白人经营中国策愈奇，前畏黄人为祸今俯视。侮国实系侮我民，伈伈伣伣胡为尔！吾人当自造前程，依赖朝廷时难俟；何况列强帝国主义相逼来，风潮汹恶廿世纪。大呼四万万六千万同胞，伐鼓摐金齐奋起。

赠茹怀西

烈士头颅侠士心，长松绝涧出风尘。现身酷似乡前辈，大蟹横行孙豹人。

和朱佛光先生步施州狂客原韵

愿力推开老亚洲，梦中歌哭未曾休。人权公对文明敌，世事私怀破坏忧。

偶尔题词思问世，时闻落叶可惊秋。太平思想何由见？革命才能不自囚。

兴平咏古

一董仲舒

少治春秋学有加，暮年灾异乱如麻。儒生眼界容方寸，抵死昌言罢百家。

二杨妃墓

误国谁哀窈窕身，唐惩祸首岂无因？女权滥用千秋戒，香粉不应再误人。

三郭解

椎生凹凸剑生棱，游侠曾闻徙茂陵。断自公孙诬郭解，人豪挫折腐儒兴。

四班固

博学鸿才赋两都，园林苑囿尽陈铺。史家今古真评在，迁固龙猪未尽诬。

五公孙述

王气西川咽暮笳，当年跃马亦堪嘉。宁为玉碎羞低首，漫道公孙井底蛙。

六窦融

抚结群雄辑众羌，西州遗种计还长。风尘偏霸男儿事，何必低头入洛阳。

七马援

历史英雄有数传，据鞍犹自羡文渊。谅为烈士当如此，是好男儿要死边。

八班超

骨相生成万里侯，立功应在海西头。穷荒血食穷荒死，临老何心恋首邱。

九梁鸿

老抱青山大放歌，亦和亦介亦英多。江湖侠骨无连季，曾傍要离愿若何？

吊古战场

无数英雄无数骸，黄沙青史两沉埋。我来数数谁难就，懊恼鸱鸮叫断崖。

咏史

独立亭亭命世雄，男儿何必哭途穷。卢骚寡妇淮阴母，慧眼豪情不愿逢。

汉武帝陵

绝大经纶绝大才，罪功不在悔轮台。百家罢后无奇士，永为神州种祸胎。

一九0四年

赴试过虎年

云乱雁声高，书生过虎年。相持无楚汉，凭轼读离骚。

黄土悬千尺，青天露一毫。回头应笑倒，歃血几人豪。

孝陵

虎口余生亦自矜，天留铁汉卜将兴。短衣散发三千里，亡命南来哭孝陵。

一九0六年

马关

雨中山好青如黛，浪里开花白似绵。活泼游鱼吞晓日，回翔饥鸟逐渔船。

舟人指点谈遗事，竖子声骄唱凯旋。一水茫茫判天壤，神州再造更何年？

一九0八年

郑州感旧题壁

一

钩党声销事已陈，余年再到话非辛。穷途仆御为知已，客路梅花亦故人。

重叠云山连梓里，零丁涕泪累衰亲。鸡鸣雪霁长征感，迟暮于郎负此身。

二

亡命重来认旧踪，人歌人哭两相逢。曾收断骨埋殇马，更祝中原起卧龙。

岁晚关前三日雪，月明笛外一声钟。百年事业吾谁与？师友乾坤卖菜佣。

巩县谒杜工部祠

巩梅迟我已经年，今日梅开拜座前。河洛交流归大海，齐梁诸子等寒蝉。

旧居几处争枌社，遗集千家作郑笺。日暮乡关渺何处？杜陵西望一潸然。

洛阳道中

风雨何年会？洛阳人已空。帝王半俘虏，盗贼亦英雄。

雪落乌头白，霜飞柿叶红。东征果何日，老马苦嘶风。

新安早发

月映苍崖天惨惨，风摇败叶冷萧萧。黄沙眯目人如泪，顽石摧车马不骄。

痛定降儿思故国，魂归元老泣前朝。浪游销尽轮蹄铁，只此神州恨未消。

过渑池秦赵会盟处

游子思亲万里情，浑忘夷险重行行。青山似我长途瘦，白发欺人壮岁生。

剽客相逢都揖让，黄河作伴不凄清。会盟台畔萧萧月，笑汝归秦失旧盟。

过张矛

无以为家笑我归，投林倦鸟苦偷飞。二陵风雨双蓬鬓，两戒河山一布衣。

缩地田园来咫尺，祈天日月照庭闱。梦中真个还乡乐，昨夜依稀扣板扉。

车过灵宝

路近潼关笑口开，乌头未白得归来。南经制作庐陵墓，北去苍茫望子台。

师友凋零心更苦，家山迢递梦先回。莱衣默祝天如愿，劫后难言转自哀。

入关

虎口余生再入关，乌头未白竟生还。垂青无几灞桥柳，鼓掌一人太华山。

慷慨歌谣灵气在，忧愁风雨鬓毛斑。倚闾朝暮知何似？心苦莫论世网艰。

灞桥

吾戴吾头竟入关，关门失险一开颜。灞桥两岸青青柳，曾见亡人几个还？

省亲出关

太华云开落彩虹，西风送我出关东。月明峡石嘶征马，云暗张茅叫断鸿。

枯木寒鸦皆画稿，残山剩水一髯翁。二陵休堕秦人泪，战血千年蚀土红。

过王觉斯墓

孟津河畔草迷茫，下马荒坟吊夕阳。吕史当年俱殉国，待公泉下见高皇。

洛阳怀古

一

声彻北邙薤露歌，素车白马遍山阿。冢中枯骨英雄少，天下瞎儿帝子多。

龙种几人悲铁券，莺花无地觅铜驼。石郎休唱思归引，既误神仙又误他。

二

楚楚翩翩祖与袁，神州涂炭自高轩。经纶独惯当东道，燮理惟能闭北门。

盟府丹书亡正气，故宫金狄剩啼痕。山崩洛应真奇变，构乱浑忘骨肉恩。

一九0九年

新安怀古

埋恨茫茫降子弟，欺人种种莽英雄。城南鬼哭如何罪？伯业夭亡论不公。

石子涧前流水赤，烂柯山畔土红花。乘时我欲为汤武，一扫千年霸者风。

函谷题壁补前作

片云飞去又飞还，眼底雄关亦等闲。书到萧萧惊岁月，恩仇种种指河山。

城荒霸气千年尽，地陡残阳一瞬间。吊古怀人诗待作，三年风雨鬓毛斑。

月夜宿潼关，见孤雁飞鸣而过

河声夜静响犹残，孤客孤鸿上下看。大野飞鸣何所适？中原睥睨一凭栏。

严关月落天将晓，故国春归梦已阑。马窜余年终有恨，南来况复路漫漫。

出关作

自断此身休问天，余生岁岁滞关前。逐尘京洛双黄鹄，啼血乾坤一杜鹃。

眼底河山悲故国，马头风雪忆当年，殷勤致谢关门柳，照见行人莫妄牵。

出关

目断庭闱怆客魂，仓皇变姓出关门。不为汤武非人子，付与河山是泪痕。

万里归家才几日，三年蹈海莫深论。长途苦羡西飞鸟，日暮争投入故村。

葬亲出关到受张挂，寄程抟九、南雪亭、周定侯同学，杨吟海先生，周石笙妹丈

去岁省亲病，潜行入关内。儿留亲不安，亲老儿莫侍。今岁复归来，徒洒孤儿泪。

牵车古所哀，守墓今非智。麻衣殉墓中，匆匆避缇骑。月明思子台，往来惭无地。

为念诸故人，纳亡多高义。余生报无时，中夜不能寐。

偃师遇雪

重重险阻出崤函，客入胥靡道又谗。霜叶乘秋迷古路，雪花和泪湿征衫。

中原灵风毛应满，大泽长蛇吻已馋。四海烦冤今莫问，只余搔首吊巫咸。

汜水道中

落日愁歌薤露行，中原鹤唳客南征。望中何事添离恨，梦里无端起哭声。

马滑霜蹄残雪散，鸦啼战垒断霞明。雄关四顾增惆怅，老木参天一雁横。

已酉三月二十六日民呼报出版，示谈善吾

大陆沉沉亦可怜，众生无语哭苍天。今番只合殉名死，半壁江山一墓田。

舟入马关

苍翠湾复湾，舟行入马关。红旗翻碧海，白浪拥青山。

痛定行人血，羞开壮士颜。况兼亡国恨，角处泪潸潸。

一九一二年

雨花台

铁血旗翻扫虏尘，神州如晦一时新。雨花台下添新泪，白骨青磷旧党人。

王无生以顾亭林诗集为赠因书其后

沉鳞落羽风云晚，叹凤伤麟著述多。世以变风为雅颂，老犹零雨走关河。

差池南北东西路，获落黄农虞夏歌。为问待庵能待否，秦人清议近如何？

一九一三年

出京

十年薪胆风云梦，万里河山鼓角声。怨气千寻仍未解，劳歌一曲不胜情。

何堪西守伤麟凤，忍见东阿泣豆羹。我佛无言应一笑，长虹莽莽九州横。

义旗

存且偷生死更悲，余收尔骨尔尤谁？平生慷慨争民党，一战仓皇委义旗。

黑虎连营思将帅，流亡载道泣孤嫠。良心痛苦吾能说，又到鸡鸣午夜时。

同卓亭游箱根飞烟阁

飞烟阁在人何在？来看玉帘急瀑飞。红树多情春带醉，青山无语泪沾衣。

天涯人老忘途远，故国花开有梦归。惆怅名园盈尺鲤，早防钩饵早知饥。

过南京诗

一

燕去堂空甲第荒，最伤心是大功坊。犹传立马钟山日，开国威仪动万方。

二

虎视龙兴一瞬间，鸡鸣不已载愁还。江山冷眼争迎送，人去人来两鬓斑。

同渔父作

勾践执戈为洗马，蕲王释甲竟骑驴。新蒲新柳居然大，人虎人龙更不如。

风雨多愁招故鬼，湖山有幸结精庐。最怜王寿梵书舞，忽羡刘令托酒车。

一九一四年

题宋墓前曰：呜呼！宋教仁先生之墓

当时诅楚祀巫咸，此日怀殷吊比干。片石争传终古恨，大书留与后人看。

杀身翻道名成易，谋国全求世谅难。如斗余杭渔父篆，坟前和泪为君刊。

洒后有怀井勿幕、王麟生、程抟九

重来话旧倍销魂，尘起秋风渍泪痕。欲寄缠绵无好信，不堪惆怅又黄昏。

迎阶花放思君子，未老途穷念故园。愁到闲鸥天亦醉，苍髯如戟看中原。

彰仪门外视同学茹怀西之柩

转眼沧桑又一年，怜余后死亦凄然。九原休道人情薄，老友吞声送纸钱。

五月五日游三贝子花园吊宋渔父

一

忍泪看天哽不言，行吟失计入名园。美人香草俱零落，独立斜阳吊屈原。

二

佳节凄凉愁里过，杂花婀娜雨中鲜。栖栖老友今头白，手抚遗松一泫然。

为谢孟军题宪法起草委员会墨迹

一

星散局翻剩劫尘，神州闻道又伤麟。书生莫望天坛哭，附凤攀龙自有人。

二

生死升沉尚可稽，忠奸贤佞自难齐。祈年殿上休回首，大好河山日已西。

三

失计阿谁倒太阿，渔人网集又张罗。玄黄水火成何济？徒为苍生负痛多。

四

移植香兰岂易开，党人何事便心灰？金牛宪典盈天下，尽是英雄血换来。

与友人过天安门

我亦徘徊不忍行，黄尘清水苦为情。天安门外花凄艳，肠断词人认马缨。

出京

泪渍征衫墨似衰，大风吹散劫余灰。穷途白眼亲兼旧，归路青天雨又雷。

几见神龙愁失水，始知屠狗少真才。无端宣武门前啸，声满人寰转自哀。

再过南京杂诗

一

大好江山作战场，几经水火几玄黄。雨花台下添新冢，远近高低尽国殇。

二

满目疮痍莫倚楼，凄风苦雨遍神州。先生自分愁中老，泪眼湖山吊莫愁。

三

十万人家动地哀，多情处处野花开。莫愁湖畔英雄骨，乞得佳人冷炙来。

四

山围故国人安在，泪湿新亭客更多。再造神州吾未老，是非历历指山河。

吊沈缦云

同构伤心祸，难为后死身。招魂千万里，堕泪往来人。

禹甸天方晦，湘累痛未湮。更深知已感，北望哭江滨。

一九一五年

春感

一

潮涨潮平信有因，花开花落总无尘。文章到底成何用？不哭秋风转哭春。

二

乱余宾客搜亡命，赦后英雄耻故乡。不信遗民阎古古，万千劫外看沧桑。

三

蹈海魂归尚涕零，义兼师友泣湘灵。阿兄殉国全家烬，老母扶尸不忍听。

四

文宪中原野史亭，百年恩怨倘分明。党人休望黄流哭，几个书生赠上卿。

五

日暮谁挥一旅戈？东南处处有风波。海边精卫冤禽满，梦里国殇知友多。

题王一亭为余画像

一

零雨东山又一时，回头莫遣百年悲。于思似我还非我，独立苍茫有所思。

二

歌哭无端不世情，蒙戎匍匐惜先生。沧桑几度人将老，一种伤心画不成

社稷坛五七国耻纪念大会

痛定才闻说怨恫，血书张遍古坛中。名花委地惊离泪，老木参天战烈风。

揖让征诛成鹿梦，玄黄水火有渔翁。最伤心是西颓日，返射宫墙分外红。

程白葭兄移精忠柏断节于西湖岳坟，属为赋之

破碎精忠柏，参天气不零。在人为武穆，于树配冬青。

有节皆如石，无香亦自馨。还悲同殉国，移奠接英灵。

民立七哀诗

一（杨守仁）

不遑将母生投海，无以为家死伴兄。地老天荒魂返否？义兼师友哭先生。

二（王毓仁）

清才雅藻世无伦，别有伤心号缪民。犹记先生临去语，枉抛心力作词人。

三（范光启）

鬻书求客欲亡秦，独仗精诚感党人。一死于今关大计，东南半壁永沉沦。

四（宋教仁）

黄农虞夏真无望，水火玄黄讵有期。地惨天愁人亦瘁，延陵墓上哭多时。

五（沈懋昭）

仗义扶危感一生，三民终奏大功成。青蝇墓上今犹昔，辽海魂归有哭声。

六（徐天复）

不哭穷途哭战场，耗完心血一徐郎。九京应共冤魂语，黄土无情葬国殇。

七（陈英士）

十年薪胆余亡命，百战河山吊国殇。霸气江东久零落，英雄事业自堂堂。

一九一六年

君马黄

君马黄，我马白。听妾歌一曲，花间洛阳陌。花艳似唐朝艳，妾艳如郎面。

蝴蝶舞回风，杨柳摇金钱。双双如玉人，夹毂会相见。相见不相亲，离时复悲恋。

再见渺难知，低头空泪垂。夜夜偏有梦，春风入罗帏。妾本良家子，郎非轻薄儿。韶华徒自误，老大翻伤悲。寄语少年子，令毋旷佳期。

津浦道中

绮阁琼楼别有春，青青草色与时新。如何脯凤醢龙后，尚祝齐州冯圣人？

一九一七年

汴洛道中

中原豺虎满，客双洛阳行。大漠随车转，雄关入眼平。

风云迟季子，肝胆托侯生。清水黄尘外，无劳问战争。

崤函道中

一

黄河几折绕函关，关上行人匹马还。万点寒鸦天欲暮，飞投对岸中条山。

二

凭轼行人感不消，崤函归路日萧条。材官几个迎桃叶，春满何时润麦苗。

三

开国争传血战功，名伶殉国古无同。老来文字杂歌哭，驻马函关为小红。

四

偶听乡词惨不欢，盲翁生长古王官。流离负鼓关门外，泪湿河山糊口难。

潼关道中

一

慷慨同仇有古风，开关几次出关东。河声岳色天惊句，写出秦人血战功。

二

世乱争雄为要害，时平设险亦严疆。桃花红雨梨花雪，飞去飞来傍战场。

二华道中

一

振臂一呼十五年，风云子弟各争先。如何失国王山史，苦劝人耕华下田？

二

自古争传耕战场，买刀卖犊亦寻常。亭林老作关前客，辜负关河泪数行。

昭陵石马歌

秦王百战一华夏，诏起山陵九峻下。陪陵诸将尽元功，侍立名王均降者。

从征六骏惠养难，飞矢被体存者寡。图形勒石戟门前，想见英雄与名马。

嗟余垂老搜遗编，去国十载方南旋。盗贼兵火文物毁，劫灰又到昭陵前。

陵中铁匣虽出土，陵前石马还留踪。气吞三山飒露紫，手拔流矢邱行恭。

黄质黑喙拳毛祸，身中九箭伤如麻。可怜千百载古刻，将军捆载酬豪家。

余者青骓特勒骠，白蹄乌与什伐赤。追风骏足多伤残，伤残莫保尤足惜。

将军战败东出关，黄金骏骨购不还。抱守残缺图书府，才移名物藏名山。

杨君老去丁君死，拓石关中无名士。悬金四访莫敢应，龙种王孙攘臂起。

奕奕生气毫厘见，英姿飒爽犹酣战。似听铙吹耳生风，如闻鼙鼓血流汗。

当年控弦角力数十雄，驰驱中原如奔电。

只今失群翻首复腾骧，蝉翼遗法开生面。

画工可是右相净？殷欧名笔惜不见。伤今吊古几摩挲，回首神京重闻乱。

噫吁嘻！

陵前晚照红复红，凤翥龙翔剩閟宫。太白山头君休望，龙谋一逝群为空。

英卫英灵呼欲起。风云会合连钱骢，长驱铁骑数十万，蹴踏大陆除群雄。

呜呼！安得长驱铁骑数十万，蹴踏大陆除群雄！

吊卢慧卿

落凤朝阳一再惊，东南日暮复西征。入关知旧多零落，礼罢国殇吊慧卿。

过渭

十五年来梦一场，神州回首几沧桑。先生老作江南客，何事伤心到故乡。

江舟有感

孤客西来风又起，大江东去月常明。曾经武汉伤心地，时听鱼龙弄水声。

逝者如斯行载酒，埋愁何处妄谈兵。小姑嫁后归宁未？陌上花开忆旧盟。

海上寄怀京友

画采云车梦里春，输君冷眼看京尘。天荒地变神州泪，闲煞江南卖字人。

一九一八年

归里过汾河

我亦横汾感逝波，故园消息近如何？夕阳西下无来雁，匹马南归竟渡河。

道远车悲虞坂峻，云开雨傍太行过。山川满目今犹昔，后土词前祷且歌。

夹马口吊樊灵山、宋相臣

樊宋英魂渺何处？马前风雨恨难消。河东一战如何记，洒洒黄流唱大招。

吴王渡

风鹤惊心渡不开，角声飞上禹王台。老翁家住黄河岸，曾说秦兵几次来。

禹门渡

禹王东西并赛神，禹门三日滞行人。护窠苍隼愁曾缴，扑面黄沙杂战尘。

天地平成终有侍，鱼龙寂寞恐非真。吕梁山上夕阳好，返射凿痕迎眼新。

宜川道中

隐隐黄河线一痕，马前东望日将昏。风云晋塞连秦塞，波浪龙门接孟门。

高祖山头余破庙，将军台上只荒村。川原如锦人如醉，遍地花开不忍论。

夜宿宜川读县志

盈野荨麻欲剌天，孤城小住日如年。将军族贵分茅土，公主园荒税粉钱。

要塞空闻屏上郡，黄河多事下三川。七郎山上凄凄月，独照愁人夜不眠。

延长纪事

山下为城山上塞，疲驴破帽过延长。开天美利穿油井，乱世降儿产义王。

戊卒一年三溃散，居民十室九逃亡。故人高烛频相赠，金锁关南照故乡。

延长至延安道中

濯筋河畔草迷茫，故事居民语不详。梢里鸣蝉山谷响，柳阴系马水泉香。

世无韩范真儒将，地是金元旧战场。兵火连年人四散，平川历历上田荒。

与王子元谒桥陵遇雨

路下雕阴湾复湾，鸾翔凤翥见桥山。弥天风雨伤今日，垂老崎岖过此间。

独创文明开草昧，高悬日月识天颜。干霄古柏摩挲遍，挂甲何人亦等闲。

题张木生君手拓昭陵石马

六骏失群图尚在，追怀名迹感无穷。纷披矢石困酣战，摹勒山陵为报功。

生系降王关内外，死陪勋旧阙西东。传神赖有张公拓，犹似当年照九峻。

题于鹤九画

中渭桥前大麦黄，将军作势取咸阳。吾家老鹤真潇洒，驻马河干画战场。

吊井勿幕

十日才归先轸元，英雄遗憾复何言！渡河有恨收群贼，殉国元名哭九原。

秋兴诗存难和韵，南仁村远莫招魂。还期破敌收功日，特起邱山拟宋园。

一九一九年

家祭后出城有怀勿幕

云暗关门间道回，戎衣墨絰鬓双摧。何堪野祭还家祭，不独人哀亦自哀。

桴鼓经年空泪涕，河山四战一徘徊。东征大业凭谁共，唤得英灵去复来？

春雨

悯乱天偿雨一犁，饥鹰啄凤事难齐。相期天地存肝胆，犹见关山动鼓鼙。

河汉声流神甸转，昆仑云压万峰低。花开陌上矜柔艳，勒马郊原路不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