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湖,一个最接近诗词的地方

本站作者 2023-10-05 21:06:00

赞美沙湖景色的句子

1

想象中,塞外,总是荒凉,总是空旷。在这儿,黄河远上白云,羌笛轻怨杨柳,显得苍凉、壮阔;在这儿,荒漠摇曳着几声驼铃,夕阳下传来行人悠远的叹息,总是显得孤独、冷寂;在这儿,烈日如火,流布天地,黄昏深处,一声胡笳,传入遥远的天际,总是让人心生孤寂,感到愁绝。

古代诗词里,塞外永远那么荒凉,那么空旷、悲壮。

“平沙漠漠黄入天”,写尽它的辽远。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则充分描摹出它的萧瑟、清冷。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更是描写出塞外一轮残阳如血,落在地平线上的悲壮;描写出一缕孤烟,在沙海夕下直升蓝天的空旷;诗人面对高天大漠形单影只的一声无奈长叹。

自古沙漠,荒凉冷落,让人生畏。

自古沙漠,在文人墨客们的笔下,一片沉寂,冥若无人。

可是,走一趟沙湖,一切,都在心中为之一变。

2

我去时,是六月,天气很热,阳光洒下,犹如芒刺。

我以为,此去沙湖,所见一定是大漠茫茫,夜色如霜;一定是羌管悠悠,月光冷寒;一定是狂风怒吼,黄沙漫漫。可是,到了沙湖,则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景色。

沙湖,绝不同于古诗词里的风景,绝不同于自己想象的情景。沙湖,是中国南北风景的缩影,是大中国千山万水的一个盆景。

在这儿,竟然有沙有湖,有驼铃一路叮当,走向大漠深处;有清水微波荡漾,含一派清雅秀色;有塞外大漠的雄浑悲壮,静穆旷远;又有江南渔歌晚唱,苇色沁心。

沙湖如是人,既铁血沸腾,拔剑向天,又柔情四溢,温文尔雅。

沙湖如是音乐,既有“沙场秋点兵”的杀伐之音,又有水袖轻扬的黄梅戏曲里的柔媚与水色。

“塞外水色映天碧,小船人唱杨柳枝”,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诗中一联,写出自己见过沙湖所产生的感受。

站在沙湖,静静的,我一言不发。

此时,秦时明月,汉时兵戈,都在想象中远去;此时,“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的情景,也成为唐人一声无奈的黄昏晚唱,半入江风半入云了;至于戍客回首、亭堠连绵、烽烟升起、号角悠扬,都成了千年竖行文字中的风景,供后人吟叹了。

历史,改写了沙湖。

沙湖,也改写着历史。

3

要看沙湖,最好是走上沙丘。走上沙丘,最好的办法是别穿鞋,一步一步,踩着绵软洁净的沙子走上去。沙子亲吻着脚底,一种痒痒的感觉,通过足部,传遍全身,甚至传入心里和灵魂里,很是舒服。这时,你才真正感到,沙漠不只是粗犷,不只是冷硬,不只是产生叹息和绝望,它还能产生温柔,产生美丽,还有欢笑。

沙湖之沙,就是如此。

爬上沙丘,视野一开,境界顿阔。六月的阳光下,远处的贺兰山如带,在天际处绵延万里,一直伸向天的边缘,伸向视野的尽头,也仿佛伸入到了历史的尽头。在这儿,匈奴汉子牧马射雕,高歌来去。在这儿,西夏健儿旗帜猎猎,呼啸呐喊,他们的弯刀,映射出如水阳光;他们的马蹄,飞溅起滚滚的烟尘。同样的,在这儿,霍去病的长剑,划过历史的长空,雕刻出不屈和刚烈。在这儿,大唐子弟的战马昂首长嘶,鬃毛飞扬。

这儿,是一片血与火的土地。

这儿,是一片金铁交鸣的土地。

这儿是一块抛洒英雄血壮士泪的土地,它曾让闺中少妇凝眸,让长央校尉回首,让铁血男儿神驰,让豪情诗人想象。因为有血的浇灌,贺兰山在日光下才显现出一片血色;因为有铁的熔铸,贺兰山才岩骨高耸,铮铮作响。

自由,抗争,永远是贺兰山的主题。

而沙丘的另一边,则在阳光下,水光如目,苇草如眉,清清一汪,如江南的采莲女。对,如果是采莲女,就是那个唱着“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的女子。她清秀,纯真,风清云白,一任自然。

如果说,贺兰山是一个铁血汉子,那么,沙湖水就是一个婉约的女子。

如果说,贺兰山是我们生活的历史,那么,沙湖美景,就是我们的现在和将来。

站在这儿,站在沙湖六月的沙丘上,人仿佛就站在历史与现实中,站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沙丘之巅,夏风吹来,吹皱一摊阳光,也吹得我的衣襟猎猎作响。“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号角声远去,杀伐声远去,一切走入历史,成为传奇。这儿,只留下美丽、和谐和幸福。

4

我是爱沙漠的,因为,我爱古诗词,更爱古诗词里沙漠的雄浑、粗犷。小时候,阅读唐诗宋词,“大漠沙如雪”“瀚海阑干百丈冰”“黄沙漠南起”……这些铜板铁琶般的诗句,就融入到我的记忆中,定格在我的想象里。

那时,我想能骑一峰骆驼,在清秋沙漠上缓慢行进;或者骑一匹马,在无边的风尘里疾驰而来,宽大的斗篷,在天边飘成一朵红云。这些,一定很美,很富有诗意。

在沙湖,我终于如愿以偿。

我第一次见到了骆驼,它高大、温驯,站在那儿,如一个绅士。然后,它缓缓蹲下,让我骑上去。坐在驼背上,放眼望去,黄沙茫茫,浑无际涯。头上,是无尽的高天;脚下,是无边的大漠。这一刻,我也如一个西域东来的商人,如一个随着张骞驼队西去的使者,亦如走出阳关的诗人,骑着一峰骆驼,走在大漠中,走在“天苍苍,野茫茫”的世界里,驼铃叮当,日头如鼓。

这,放在唐代,是一首雄壮的边塞诗。

这,放在当代,是一幅立体的油画。

而我,第一次真真实实地走进了这首诗,走入了这幅油画,成了其中的主人。

远处,虽无长河落日,虽无暮烟升起,但我也做了一回“单车欲问边”的王维;远处,虽无“白日黄云昏”“绝漠蓬将断”,但我却体验了一把盛唐壮士戍边的情怀。

大漠、长天、远山,写尽塞外壮阔之美。

5

黄河之水,触手可及,就在沙丘下,静静一汪地流着,不起丝毫波澜,没有一丝咆哮之声。此时的黄河,如一个害羞的女孩,如一个经过几千年古诗词润泽的女子,有一种“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含蓄,有一种“人比黄花瘦”的婉约。

这,就是黄河吗?

这就是我们那条切开华夏大地,一路呼啸而去的黄河吗?我曾见过壶口黄河,那是怎样的黄河啊?天地在此一握,将她掐住,装入一壶。可是,她翻滚着,嘶吼着,让天地震颤,让宇宙发抖,然后,一头钻破壶底,咆哮而去,滚滚向东。

在壶口,我看到了黄河的力度、不屈,看到了黄河“派出昆仑五色流,一支黄浊贯中州”的浩浩气势,瞻仰了“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的吞天吐地的雄壮。

在这儿,我却看到了黄河的另一种性格,她温柔,善解人意,脉脉含情。

我一时有些感动,这是一条怎样的母亲河啊?因为她的温柔,她的博大,才养育了两岸的庄稼、山歌、炊烟和爱情。因了她的不屈,她的抗争,才让这块土地上的文明,得以生生不息,冲过危难,冲过急流险滩,奔流到海,九曲不绝。

黄河是桀骜的,黄河,又是温柔的。

这,也是生长在黄河两岸居民的共有特质。

壶口与沙湖,是黄河两种秉性的写照。

我来到黄河边,来到这条“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水边,无声地望着她。她有些浑浊,有些凝重,可是,浑浊中有一份庄严,有一份厚重,有一份内敛,有一份深沉。我默默地蹲下,伸手入水,水很冷,冷得沉静。这一刻,她不张扬,不狂放。这,是黄河最原始的性格。

要想看透黄河,我觉得两地必去,一是壶口,一是沙湖。

要想了解中国人的特性,我觉得黄河的两处地方不得不看,一是壶口,一是沙湖。

我们坐上羊皮筏子,在黄河上漂流。水拍着羊皮筏子,哗哗有声,不大,甚至有点轻,有点柔,如一支摇篮曲,让人想沉沉睡去。我想,假如睡去,梦中,黄河该是微笑着的吧!

天,很蓝,泛着白亮的釉色,上面飘着一丝丝的白云,纱巾一般,不,清梦一般淡薄白净。

这样的天,如海,让人真想跳进去,畅游一番。

这样的天,衬托着这样的水。这样的水,映衬着这样的天。此情此景,一言以蔽之:慈眉善目。

6

水上飞伞,是游沙湖的一项最刺激的游戏。

人站在高高的平台上,系好降落伞,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准备着,心却在咚咚地跳。开快艇的喊一声,快艇飞驰,人被系在快艇后的绳索拖着,呼地一下飞起来,惊叫一声,心也一下子飞了起来。这时,才敢睁开眼,头上,是青花瓷一样的蓝天,是一朵一朵的白云。有苍鹰在蓝天上飞翔着,在白亮的阳光下,舒缓地打着圈子,一个又一个。

这些鹰,翅膀并不扇动,借着风势飘摇着,好不轻松。

可是,水上飞伞,却无鹰的轻松,有着鹰搏击长空的刺激。才起飞时,快艇逆风,伞也逆风,人在空中舒缓飞行,有点“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感觉。可是,渐至顺风,伞失去张力,渐渐合拢,下垂,甚至快要挨着水面了。

驾伞的游客急了,大声惊叫。开快艇的一笑,快艇加速,呼的一声,在水面犁出一条白浪,窜向远处。

几乎同时,降落伞吃足风,扩张开来,升到青蓝的高空。

游人,也在这一起一落再一起中,发出一声声惊叫,心中装着满满的刺激。四边观看的人,也跟着又叫又喊,有的甚至跳着脚。这会儿,仿佛不是一个人在游乐,是一个群体加入其中。甚至湖边的鸟儿也扑扇着翅膀,一只一只飞起,飞到空中。

这些鸟儿,不知是和降落伞比高呢,还是和白云比高。

白亮的阳光洒在它们翅膀上,净白如水。这些鸟儿这一刻,也净白如洗。

7

古人词曰:“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沙湖,称得上是“眉眼盈盈处”的地方。这儿水如清目,苇如睫毛,汪汪一瞥,倾国倾城。沙湖水的柔,不是一般的柔,是一种柔到骨子里的柔,平滑的水波柔得如恋人的微笑,如恋人呢喃的情话。水光在日光下,一闪一闪的,就如女子脉脉一瞥的眼光,让人一见,心软软地泛一片水光。

湖中苇草一碧,如谁用丝巾擦拭过一样。

汪曾祺老人写过一个女人的美,说她穿着绿色长裙,有一双丹凤眼,望人时,眼微微眯着,给人一种迷蒙之感。沙湖,就如这样的女子,长长而飘摇的苇草,围着它的眸光,给人一种迷离,一种沉醉,一种朦胧。

苇草丛中,有一个小小的岛屿,名鸟岛。

鸟岛,是苇草的天下,也是鸟儿的天下。

船在沙湖带着风驶过,湖水划开的白波,如一簇簇洁净的微笑,纤尘不染。船边,时时有白鸟飞起,见人不惊。由于很近,甚至,你能听见鸟翅划开空气的声音,唰——很是柔和,很是流畅。此时,绿苇碧波,白鸟蓝天,清新如一首江南的采莲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这样的歌词,不只是可以在江南传唱,也可以在这儿唱起。

上了鸟岛,绿色映眉上眼,染绿衣襟,沁入心灵,甚至说话时,感到自己吐出的每一个音符,都映衬着绿色,散发着水光。鸟儿,就生活在这绿色中。这绿色,是它们的天堂,也是它们的舞台。它们在绿色中飞翔着,鸣叫着,每一种叫声,都珠圆玉润,都映射着天的影子水的影子,都映射着绿色的光泽。有的三几只一群,大合唱一般,比赛着嗓门儿;有的两两相对,关关相对,恋爱一般。有一只鸟儿,羽色如雪,嘴儿金黄,站在苇枝上,叽——叽哩哩,叽叽哩哩——独自叫着,见了人,仿佛害羞了,不叫了,一振翅飞入阳光中,飞入白云里。只有苇草在一晃一晃地动,很有韵律。

只有一群游人,静静对着这一岛灵性的鸟儿。

只有一群游人,无声地看着这一岛碧汪汪的草儿。

在沙湖,做一只鸟儿,一定很舒服!

在沙湖走走,让一颗染满灰尘的心,清洗一下,清空一下,变成一根青绿的苇草,一只洁白的鸟儿,或者一汪清澈的湖水,也是很舒服的。

这儿,是一片最接近心灵的地方,也是一片最接近诗词的地方。

余显斌,中学教师。在《福建文学》《人民文学》《百花园》《福建文学》《故事家》等几百种报刊发表文章五百余万字,部分被各种选刊选本选用,出版有作品集《最后的梵唱》《不是为一只虱子求情》《你若盛开,清香自来》《作证的石头》等九部。

本篇获《黄河文学》“宁夏之美”全国散文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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