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诗歌赏析(苏轼《江城子》 十年生死)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从《诗经》开始，就已经出现“悼亡诗”了，而这在苏轼是第一首，在词的发展史上也是第一首。苏轼的情感十分丰富真挚。苏东坡十九岁时，与年方十六的王弗结婚。王弗年轻美貌，且侍亲甚孝，二人恩爱情深。可惜天命无常，王弗二十七岁就去世了。这首怀念亡妻的词，获得后人“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的评赞。

词一开头，点明有限的“十年”横亘在无限的“生死”之间，“两茫茫”既有眼前的“全无所知”，又有今后此生的“永无所知”，何等绵长的忧思！即使不欲思念，但又“自”上心头，看似矛盾的心态真实而深刻地揭示自己内心的情感。十年加上“千里”，时空隔离，孤坟凄清，即使有一个假想的会面，也只有相逢不识的遗恨了。那多年积下的心里话，能不想说吗？又能怎么说呢？

下阕承接“相逢”写梦，境换而意相连。正是由于“不思量，自难忘”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想念，才有夫妻相逢在梦中，现实中时间与空间的距离都没有了。窗下妻子对镜理妆，似乎是静谧、幸福的。然而也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这正是东坡笔力奇崛之处，妙绝千古。正为“无言”，才胜过了万语千言，才使这个梦境令人感到无限凄凉。无声之胜，全在于此。结尾三句，又从梦境落回到现实上来。“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作者设想长眠地下的爱妻，在年年伤逝的这个日子，因为眷恋人世、难舍亲人，该是柔肠寸断了吧？在这里作者设想死者的痛苦，以寓自己的悼念之情，在“明月夜，短松冈”特定情境下，凄凉清幽，黯然魂伤。

这首词运用分合顿挫、虚实结合以及叙述白描等多种艺术的表现方法，来表达作者怀念亡妻的思想感情，在对亡妻的哀思中又糅进自己的身世感慨，因而将夫妻之间的情感表达得深婉而挚着，使人读后无不为之动情而感叹哀惋。

全词近似白话的言词，写实情真，记梦意深，全无雕琢痕迹，却意义深远。凡是有韵脚的地方，皆为平声，三、五、七言间用、句式参差，虽明白如话，却韵味醇厚，使人倍感沉痛。

苏轼以“大江东去”开创豪放派先河，但是有学者统计，这样的作品大约只占了苏轼诗词的十分之一。而以“十年生死”为代表的婉约作品占了大多数。他的婉约词作感情纯正，格调高远。两者互为表里，更深层次地反映了诗人的内心世界。他的悼念亡妻之作《江城子》与《密州出猎》作同一时间，用同一词调，却一刚一柔地展示了作者内心世界的两个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