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写孤蓬的诗句(王维一首边塞诗:生命的出走和沉淀,成就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唐诗讲究“起、承、转、合”,一首好的诗歌,起句如果太华丽,后面就很难有出彩的句子。“起句”越是不动声色,才能给后句留下无穷的想象,让承句、转句、和句衔接自然,过度巧妙,不露痕迹。
这其实和我们的人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个人很难决定自己的出生,但是可以在不同的生命阶段感受不同的生命状态,让“起、承、转、合”自然过渡,让人生更加精彩。
唐朝诗人王维深出身名门,年少时才华过人,二十一岁就中了进士,那时候的王维,意气风发,对入仕为官充满信心,幻想有一天飞黄腾达,光耀门楣。然而安史之乱让王维饱受折磨。
逃难途中被俘,安禄山让他做一首登基时用的曲子,王维可以不做,但是会丢了性名。王维忍辱谱曲,这和他从小受到的儒家教育南辕北辙。听着自己的音乐,看着安禄山登基,王维失声痛哭。
或许在他看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件事改变了王维以后的生命状态,他亦官亦隐。在辋川的废墟之上,一砖一瓦,一树一花,重建家园。他建设自己的居住的家园,也在修补自己内心备受摧残、日渐荒芜的家园。
他种下一颗一颗树,于是,他的心里就有了一片一片绿荫。他栽下一株一株花,于是,他的心里就有了一片花海。王维在“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在“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的家园写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诗意篇章。
这些诗无一不是王维生命的沉淀。
王维在大唐繁盛时期,曾任右拾遗、侍御史、文部郎中等职。三十九岁时,以监察御史身份出参河西节度使崔希逸的幕府,参与保卫河西走廊,在这里,王维创作了不少边塞诗。抒发了他建功边陲、报效国家的愿望,并讴歌了戍边将士意志昂扬的热情。例如《使至塞上》,全诗如下:
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题解:开元二十五年,即737年,河西节度副大使崔希逸战胜吐蕃,唐玄宗命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河西走廊慰问,这首诗是王维走到凉州时所作。
注释:
1. 问边:聘问、出使边疆
2. 属国:《汉书·武帝纪》:“匈奴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合四万馀人来降,置五属国以处之。”师古注:“凡言属国者,存其国号而属汉朝,故曰属国。”《卫青传》:“乃分处降者于边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师古曰:“不改其本国之俗而属于汉,故号属国。”
3. 居延:属国名。《汉书》:“将军去病、公孙敖出北地二千馀里,过居延,斩首虏三(千)〔万〕馀级。”师古曰:“居延,匈奴中地名也。韦昭以为张掖县,失之。张掖所置居延县者,以安处所获居延人而置此县。”《后汉书·郡国志》有张掖属国、居延属国。
4. 征蓬:随风飞动的蓬草。吴均诗:“胡笳屡凄断,征蓬未肯还。”这里喻指漂泊的旅人。
5. 汉塞:汉地边塞。《史记·匈奴传》:“单于既入汉塞。”
6. 胡天:胡地的天空。梁简文帝《阻归赋》:“陇树饶风,胡天少色。”
7. 孤烟直:因风迅疾烟霭可直上。庾信诗:“野戍孤烟起。”
8. 长河:流经凉州以北沙漠的石羊河。
9. 萧关:古关塞名,在今宁夏固原。《史记正义》:“萧关,今古陇山关,在原州平凉县界。”《元和郡县志》:“萧关故城在原州平高县东南三十里,《汉书》文帝十四年,匈奴入萧关,杀北地都尉是也。”
10. 候骑:《史记》:“候骑至雍甘泉。”何逊诗:“候骑出萧关,追兵赴马邑。”
11. 燕然:《后汉书》:“车骑将军窦宪出鸡鹿塞,度辽将军窦鸿出(棝)〔稒〕杨塞,南单于出满夷谷,与北匈奴战于稽落山,大破之。追至(私)〔和〕渠(北)〔比〕鞮海。窦宪遂登燕然山,刻石勒功而还。”
12. 都护:监护。
赏析:“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我奉命乘车去边关慰问,没带随从,途经属国居延。首联交代了写作此诗的缘由,因为没有随从,所以旅途略显孤单。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征途中飘飞的蓬草飞过汉地边塞,归巢大雁飞入胡地的天空。
作者途经凉州时,已经接近胡地,以蓬草飘零自喻身世飘零,眼望大雁归巢,自己却离家千里,诗人孤独寂寥的心情跃然纸上。人如蓬草,命随风起,将个人的渺小和自然的辽阔形成鲜明的对比。颔联承接首联,写自己的使命是出塞,并以“归雁”交代时间已经是傍晚,从而引出气韵雄阔的颈联。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凉州之北的沙漠,一缕孤烟直上云霄,石羊河上的落日又大又圆。
《红楼梦》第四十八回,香菱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的。要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埤雅》记载:“古之烽火用狼粪,取其烟直而聚,虽风吹之不斜。”沙漠空旷,其风迅疾,因风起沙尘,烟沙而直上。所以或许只有身临其境,才可以欣赏到如此奇景。
太阳本就是圆的,但此句的“落日圆”三个字,却显得不落俗套,这主要是因为“大漠”对“长河”,“孤烟直”对“落日圆”,十分工整自然,“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对于王维来说,如果不是受命出使边塞,大漠,旷野只能是他凭空想象出的意象。但是,只有亲自站在大漠之上,亲眼见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才能深切体会在大漠之上,在宇宙面前,人如此渺小,生命如此脆弱。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到萧关的时候,遇到了骑兵在侦查,他们告诉我,都护在燕然那个地方。
尾联“候骑”“都护”呼应首联“问边”之事。“边”字即是国土的疆域之边,也是生命经历的边界。这一次出塞,让他打破了自己生命的界限,让个体与宇宙有了更亲密的接触,对他晚年诗歌中的禅意表达无比重要。这是王维生命的特殊成长。
“萧关”与“燕然”,是边塞地名,与“汉塞”“胡天”“大漠”“长河”遥相呼应,将边塞景色徐徐铺开,犹如生命中不可知的未来在等待探寻。
这次出塞,是一次生命的出走,也是一次生命的体验,更是他生命的沉淀。他把曾经的失败,屈辱统统丢掉,把曾经拥有的名利、地位、繁华全部放下,然后让另一个王维重新成长一次。他和山水对话,觉察到个体在山水面前如此渺小,小到和山水融为一体,享受“纵浪大化中”。
从此,王维的诗中很少看到他自己的影子,没有了“主语”,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道法自然,天地山水才是宇宙的主人。这是一次遇见,也是一次顿悟。这一次的出走让王维生命的“起、承、转、合”更豁达通透。
每一次出走都是为了更好地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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