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筝古诗词 人间词话——筝曲与诗意

正月初四，阳光灿烂，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把家里的筝换了弦和码，不小心划伤了手，原打算今日不写文章，上手之后发现琴音甚好，弹了几首古典曲，又想来聊一聊筝曲和诗词之间的那些小联系。

中国的传统乐器不仅和女子是绝配，跟古典诗词也是相得益彰。诗词格律同音乐一样讲究韵律之美，如果说古琴为“乐之君子"，是文人的标配，那么古筝就是"才情女子"，是美女的标配。在众多古典诗词之中，但凡提到古筝会把它和女子的娇媚联系在一起，例如《咏筝》：

秦筝吐绝调，玉柱扬清曲。

弦依高张断，声承妙指续

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

——梁 沈约《咏筝》

古文诗歌中记载最早的筝乐起源于秦地，也称为秦筝。这首诗意如其面，不需要过多解读，这最后一句“颜如玉”让我实在汗颜。筝可能是性别歧视最严重的乐器：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古筝培养女性温婉的气质，而我妈妈一直很想要一个文静如茉莉花的女儿，这二十多年一路父母双打的学筝之路也没有造就出一个他们心中的“淑女”，说出来都是泪。

虽然在弹筝的路上付出过很多时间和精力，但是我依旧认为，筝对女性而言是非常值得学习的乐器，中国女性的典型形象应该是温柔婉约的，但真正把筝学好的女性一定能理解：声势浩大、气势磅礴的高端古典曲目也造就了我们硬气飒爽的另一面，我们可以温婉如水、也可以坚硬如石，呈现性格的不同面，是由听筝知音决定的。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指弦。

——唐 李瑞《听筝》

科普小知识：筝大多为桐木所制，未上漆的素面筝多为金色。

《听筝》的大意为“素手拨筝的美人坐在房间，想尽办法搏取周郎的青睐，故意时时拨错琴弦，引对方回顾”，这首诗很有画面感。

这里的“周郎”指的是三国吴将周瑜，其精通音律，听人奏错曲时，就算“醉酒”也会转头看一下奏者，“曲有误，周郎顾”便由此得来。此处我想应该是指听琴音的知音。所以理解为“为了让知音人顾盼自己，故意将琴弦拨错”会更合诗中情意，“欲”和“误”两个字，就将弹筝女的可爱形象跃然纸上，巧与拙、假与真，在那无言一顾中获得奇妙的统一，其意趣韵味无穷。

没有带蓝牙小音箱回来，只好弹古典曲目。我不太喜欢古典曲目，一是因为其大多是考级曲，小时候已经受够了，弹到没有新鲜感；二是还算年纪不大，对流行乐的接受度更高；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流行乐简单，听一听配上背景音乐就可以动手了。古典曲目要慢慢背谱、慢慢弹韵，背景音乐那是不存在的，加之闲散惯了，所以很难弹到没有瑕疵的状态，索性就放弃了。

传统古典筝曲大多都是有出处的，有些取自于民间故事，有些来源于诗词内容，大多与传统文化相关。筝音独有的清脆与其广域的弦音，有着行云流水般的意境和细腻委婉的情调，表现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韵律、意境、情趣之美，是独具一格的。传统曲目应配传统乐器，就好比《高山流水》这个曲，只有古琴或古筝才能表现出来那种“高山巍巍、流水潺潺”之意，如万古之空音，若天籁之流水。

那些诗文中有筝意，筝曲中也有诗意的古典曲目，如《出水莲》，《云裳诉》、《春江花月夜》、《关山月》等等，没有很好的文化底蕴和扎实的弹奏水平，很难准确把握其音、形、律的节奏美感，曲目很多，就挑两首广泛一些的曲子来说。

客家筝曲《出水莲》是潮州筝一派，因为潮州人有远离先人居所的历史，所以经常会以《出水莲》为词牌的曲子表达离人的忧伤和思乡的愁绪，全曲旋律清丽典雅，历史悠久。有人说此曲与莲花无关，只为抒情离别，但整曲意境古朴，颇有周敦颐的《爱莲说》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溢清，亭亭净植”之感。

《云裳诉》素材取自白居易的《长恨歌》，属秦筝传统派，暗含了唐明皇与杨玉环的的主线，并进行了故事上的融合与情感上的扩充，诗和曲的完美交融表现出“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诗情和“尽将心事付筝弦”的韵律，其千回百转的长短声调节奏之美，让听者极为动容。

有句话说：人拼到最后都是拼文化，弹筝也如此。想到自己读大学的时候，去培训机构当古筝教师赚生活费的那一年，要求学筝的小学员们弹得感情丰富，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个个摇头晃脑，就如同背不懂《论语》的古代文学士子一样，形似而无神；现在想来是对小孩子们要求太高了，我们成年人都难懂曲意背后的文化，流于表面，何况稚子乎？

弹筝的关键不在于手上有多少技巧，而在于其真实情感的托寄，弦筝的重点在于手按压点揉，力度的轻重都会影响弦的发声与共鸣，许多人之所以为筝曲着迷，是因为筝曲在创造和弹奏时暗含的“韵意”，能让听者与奏者在情感上产生共通。

曲中有诗，诗中有曲，漫长的历史中，悠远的筝音已化作许多诗人笔下的画卷：王维“孤舟微月对枫林，分付鸣筝与客心”、李白“佳人当窗弄白日，弦将手语弹鸣筝”、顾况“酌我莫忧狂，老来无逸气”都书写了筝与诗的美好。两千多岁的古筝，披了汉唐的星辉，浸了宋元的月光，染了明清的霜色，在宫商角羽徵间施施而行，如语古今。

弹一曲“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升”，似《春江花月夜》的江月一般深邃缱绻；

奏一首“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如《满江红》的英雄一样铁骨铮铮；

弹虽在指，以心鸣之，筝音有尽，词意无穷。

小沫

2021/02/15